上一章我们讲到Jack为情所困而心魔陡生，相信你们就会心生好奇啊，会问“这柳成荫是谁呀”、“她跟Jack有什么过往呀”、“为什么Jack被她伤得这么深呀”……
别急，容我细细道来。
……
时间：1988年8月23日，农历七月十二，06.18 a.m.
地点：明州城琅乡镇天途山
……
盛夏的初晨清新湿润，东方的地平线才泛起一丝橙光，知了便已心急如焚地鸣叫起来。
柳成荫握住搭在颈上的毛巾两端，神清气爽地眺望山下还被笼罩在薄纱般云雾中的琅乡镇，轻轻呵了一口气。
“柳成荫同学！”
Jack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同她打招呼。
“咦，杰克同学！你也喜欢爬山吗？”
柳成荫回眸，见是Jack，便即展颜微笑，腮帮上两个小酒窝犹如野菊绽放，天真烂漫，纯洁无瑕。
Jack双手叉腰，站到她身边，深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回答道：“是啊。”
柳成荫眨着大眼睛疑惑道：“可是以前没在天途山上见过你欸。”
“呃……”Jack挠了挠头发，辩解道：“我以前在冒岩那边爬，今天刚来这里。嗯。”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不过明天开始你天天都能见到我了。”
“好呀，”柳成荫喜上眉梢，“以后我爬山就有伴了！”
Jack余光瞥见她甜美的笑容，心都要化了，随着毛孔一阵舒展，额头又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就是这样，一紧张就会渗汗——尤其是面对喜爱之人时。
柳成荫全然不知他此刻的心意，只道是他体质特殊，容易出汗，便红着脸将颈上的毛巾摘下来给他，“你看你，出来爬山也不带毛巾擦汗，用我的吧。”
Jack本想婉拒，但既然人家都不介意，他又何苦委屈自己，便接过毛巾抹掉额头的细汗，道：“谢谢。回去洗完还给你。”
柳成荫抿嘴一笑，摆摆手道：“不用啦，下次别忘记自己带毛巾就好啦！”
这是十九岁的Jack第一次单独跟柳成荫相处，难免心生喜悦之情。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阿荫！”
山下又跑上来一个人，兴高采烈地同柳成荫打招呼。
“缙龙？”
柳成荫惊喜交加地看向他。
Jack看见她热烈又含蓄的眼神，不由黯然一叹。
缙龙，琅乡镇冒岩村村长之子，平日里不学无术作威作福，据说他考进大学也是靠他爸爸拉关系，学校里的流氓都尊称他为“小龙哥”，是名副其实的小村霸。
Jack也从同学耳中听说过他，只是没想到柳成荫居然会认识他。
缙龙也注意到了他，眼神在二人身上游移，不过迅速恢复正常，客气地伸出手，向Jack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缙龙，是阿荫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未婚夫？！
Jack瞳孔猛地一缩。
柳成荫则在一旁娇羞道：“缙龙你别瞎说，现在不准包办婚姻了，指腹为婚的事可不能到处乱说……”
“是是是，咱俩不是指腹为婚，是自由恋爱！哈哈哈……”
缙龙大笑着搂住了柳成荫的肩膀，另一只手却还举在Jack面前，似乎Jack不握，他就不收回。
Jack咧嘴假笑，拘谨地与他握了握手，“杰克。”
“哦，阿荫的同班同学啊，听她提起过你，幸会、幸会！有空一起喝茶。”
缙龙随口客套了几句，便将Jack晾在一边，对怀里的柳成荫说道：“阿荫，你爹说中午到我家吃饭，我们该走了，我骑自行车载你回去。”
“好啊。”
柳成荫跟着缙龙下了山，回头还不忘跟Jack说：“杰克同学，明天早上再一起爬山呀！”
Jack勉强撑起笑容点点头。
当天回去后Jack就打消了继续喜欢柳成荫的念头，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来到天途山山脚下。
“早呀，杰克同学！”
柳成荫如约而至，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同Jack打完招呼后就一路小跑上了山。
“早。”
Jack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应，然后慢慢向山顶爬去。
他Jack绝非厚颜无耻之徒，既然柳成荫已经有了对象，而且看得出来她的确有心与缙龙共度余生，又何必自讨苦吃，去做那拆散好姻缘的第三者东西呢？
“喂——快点爬呀！马上就可以看到日出啦！”
柳成荫在半山腰朝他招手。
Jack一咬牙，双腿发力，跟上了她的步伐。
等他喘着粗气汗流浃背地爬到山顶时，柳成荫已经迎着朝阳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柳成荫遥望天边绚丽多彩的朝霞，满足地微笑道：“朝霞真美啊。”
Jack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也很美。”
柳成荫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旋即默然无语。
Jack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不受控制地说出这句话，连忙辩解道：“呃……我是说……”
他又开始渗汗。
“我有未婚夫了。”
柳成荫没有心思再享受天边的万丈金霞，拉着颈上的毛巾朝下山的路走去。
Jack伫立当场，呆若木鸡。
还未等他责怪自己多嘴，就听身后传来“簌簌”砂石树叶滑落的声响，接着便是柳成荫的惊叫声——
“啊！”
Jack大惊失色，不顾山路崎岖险峻，卯足全身气力飞奔向柳成荫发出叫声的地方。
只见柳成荫半吊在陡坡上，一只手牢牢抓着树干，另一只手深深嵌在身下的土里，脸庞与手臂有多处擦伤，马尾辫沾满了泥土与枯叶，狼狈不堪。
而在她身后不到十米，就是断崖，若是她失力滚落下去，以天途山的海拔高度，她定然会摔个粉身碎骨。
她咬着牙，苦苦支撑着，却已无力再往上爬，无力再脱离险境。
“柳同学！”
Jack见状心急若狂，不顾自身安危，俯下身子去拉柳成荫。
“不要……危险……”
柳成荫见Jack双腿发软，明白他根本就是勉强而为，害怕他会失足滑落，反倒使得他自己也身陷囹圄。
Jack眼见伸手够不到她，便深吸一口气，克服掉心中的恐惧，抱着坡上的树干一点一点蹭到柳成荫身边。
“柳同……”
Jack话未说完，柳成荫已经力有不逮，左手从树干上脱落，身体疾速滑向断崖。
“柳成荫！！！”
Jack瞠目欲裂，情急之下，飞扑向柳成荫。
“啪！”
千钧一发之际，Jack顺利抓住了柳成荫的手，狠心一咬牙，扭转身子撞向大树，任由背部重重撞击在粗壮的树干上，止住了下落之势。
“啊——”
Jack声嘶力竭地大吼，站了起来，奋力扯着柳成荫，一拖一顿往坡上爬。
人天生是没有强弱之分的，强大的人会有无助的时候，弱小的人在某个时刻也会爆发出无可匹敌的能力。
当Jack脑海中跳出段话的时候，他已经将柳成荫救回了平坦的山路上。
“杰克同学，你怎么样？”
Jack大口喘着粗气，四仰八叉躺倒在地，晃晃脑袋：“应该……死不了。”
柳成荫一边用毛巾擦拭脸上和手臂上的伤痕，一边咬着嘴唇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杰克同学……”
她来爬天途山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段路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哪段路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为什么这次她会失足跌落山崖？
原因很简单，也很清晰：
心乱则亡。
她自上高中起便与Jack相熟，及至考上大学又分到同一班级，虽然最近才开始单独相处，但二人之间的友情不可谓不深厚，她更曾被Jack的才气折服，对他有过爱慕之情，只不过碍于婚约在身，早早便将这念头深埋心底。
现如今，Jack却向她暗送秋波，虽是无心之举，仍撩得她心猿意马、神魂不定。
缙龙待我好，杰克也待我好；缙龙与我早有婚约，更是青梅竹马，但杰克肯抛弃自身安危，舍命救我；缙龙知我喜好，时常有惊喜满足我，杰克却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
究竟该选谁，柳成荫真的不知所措。
“不用说对不起，错全在我，”Jack翻身坐起来，捂着乌青的后背，自嘲一笑，“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太过冲动鲁莽，你明明已经有了未婚夫，我还……呵，自作孽、自作孽啊！”
“杰克……”
柳成荫见Jack这副自怨自艾的神情，自己心中也很难受，于是咬牙一狠心，下了决定。
她站起来，紧紧咬住下嘴唇。
“今天你说的话我当没听见，以后也不许再说。”
说完，她勉力将Jack搀扶起来，两人互相扶持着走下山。
Jack一瘸一拐地走着，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好。对了，你毕业后想做什么？”
“当老师呀！我还想回明州一中当语文老师！你呢？”
“我也是，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成为同事……”
“那太好了，放假了就可以一起再来爬山了！”
“还爬啊……”
“对呀！约好了哦，不、准、反、悔！”
……
四年后的Jack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柳成荫一起爬天途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