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业十二年秋,大隋天子杨广三度南巡江都。此时中原已是群雄竞起,风卷残云,大隋王朝日薄西山。不少随驾官员挂念妻小,日夜不宁;骁果将士心系故土,思乡情切。
杨广表面上“恶闻贼声”,实则已意识到自己穷途末路,于是益发肉林酒池,醉生梦死。
杨广曾用吴语对萧后说:“外间大有人图侬(吴语自指),然侬不失为长城公(陈后主叔宝降隋后受封爵位),卿不失为沈后(陈叔宝之妻),且共乐饮耳。”
此时杨广尚希冀,将来取代隋家之人,能够象当初他父皇杨坚对待陈后主那样,封其以公爵,酒食无虑,得享天年。
有一回杨广揽镜自照,突然对身边萧后说:“好头颈!谁当斫之?”
萧后大惊失色,忙用手掩其口道:“陛下何出此不祥之言?”
杨广无奈苦笑道:“贵贱苦乐,互相更迭,何必伤悲?自古无有不死之君,不灭之朝。想我此生富贵荣华已极,即便死,亦无憾。”
他见中原已乱,无力北归,就想迁都丹阳,保住江南半壁江山。于是遣人南下修筑丹阳宫,以备迁都。
众从驾骁果多关中人,听说天子欲扎根南国,十分不满!他们离家日久,听说故土战火连绵,思家心切。如今主上干脆要在此落户,归家无望,怨愤之情便不可遏制。
杨广见军心浮动,问计于幸臣黄门侍郎裴矩,裴矩献策道:“陛下留居江南,已近两年。骁果兵卒,光棍一条,没有家口。这些人年轻力壮,精力过剩,无男女之欢家业之累,难免滋生事端。以微臣之见,不如令其就地娶妻成家,便可安军心。”
杨广大喜:“裴卿人情练达,此计足可慰将士之心。”
当下便命搜索江南郡县寡妇及未嫁少女,规定凡年龄在十二岁至五十岁之间,适龄者皆集结官府,令骁果将士们按职衔高低,分批挑选,选好后举行集体婚礼。另有军卒与驻地尼姑、女冠及民妇私通者,只要双方自愿,也允许结婚,改露水鸳鸯为长久夫妻。
此令一出,骁果们果然兴奋异常!大家互相道贺说:“这都是裴侍郎为我们办的好事,将来可不能忘了裴公的恩德。”
问题是人非牲畜,这种拉郎配的办法,只作用一个蜜月期,便宣告失效。日子久了,大家还是想家,惦念家乡的妻儿。骁果郎将窦贤,拒绝再婚,率部潜逃西归,不幸被杨广派骑军追擒,依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但逃亡者仍无法禁绝。
已是大业十四年。一日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约好友另一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三人聚在一起饮酒密议,司马德戡说:“今骁果卫士人人思归,都想逃走,我等若是上奏,会因督管不力而被追究;若是不奏,手下士卒逃散,我等还是难逃一死。如何是好?又听说关内陷落,李孝常献华阴以降唐王,主上现囚禁孝常两个弟弟欲问罪诛杀。我等亲戚俱在关中,也说不定随时被连坐,岂能不担忧?”
元礼和裴虔通也忧心忡忡:“事到如今,该如何求条生路?”
司马德戡小声道:“骁果军士人人思归,我们不如和他们一起逃亡!”
二人表示赞同,于是分头去串联。
如干柴遇烈火,立即就有多人响应。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皆与之同谋,日夜谋划。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竟发展到在大庭广众也不避忌,公然议论逃跑。
一宫女偶然听到,慌忙向萧后禀报:“皇后殿下,大事不好了!外间人人欲反!”
萧后惊慌道:“快去上奏陛下!”
宫女跑去禀告杨广,哪知杨广勃然大怒:“天下事岂是妇人所能妄议!”竟怪她过问政事,将其处斩。
后又有宫人向萧后禀报外面情况,萧后长叹一声:“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挽救,由它去吧!说也无用,还让圣上忧心。”
自此,宫里无人再提起外面动乱情况。
司马德戡等人约定三月十五月圆之夜集体逃亡。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交情甚深,杨士览又是智及外甥,二人都将叛逃计划透露给智及。智及闻讯,觉得这是一可乘之机。
这宇文智及乃是杨广幸臣宇文述之子,亦是李渊妾室宇文氏之兄。宇文述已于大业十二年冬在江都病逝,杨广念其一生为大隋效命,忠心耿耿,对其三子无论贤愚,均赐以高官厚禄。不曾想最终竟死在宇文氏手里。
宇文述长子化及,大家浪荡公子,吃喝嫖赌,尝因违法犯事下狱,后杨广看其父情面释放,未予深究。时任右屯卫将军,统领骁果,承袭其父许国公爵位。
次子智及,阴险狡诈,无恶不作。宇文述生前曾与友人抱怨,觉得此子早晚闯下大祸,会祸及全家。时任将作少监,负责营建江都宫。
宇文三子中唯幼子士及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与李渊交厚。他被杨广召为婿,尚南阳公主。南阳乃杨广长女,貌美知礼,甚得父宠。公公宇文述病重,南阳以金枝玉叶,亲自下厨侍奉汤药,时人称颂。可惜这么一个好女儿,偏生帝王之家,后来她深恨夫家弑君作乱,为报杀父之仇,竟眼睁睁看着亲生子被株连杀戮,离婚出家为尼。
宇文氏小妹经三哥士及撮合,嫁与李渊为妾室。
此时宇文智及闻知众骁果相约叛逃,便找到司马德戡陈述利害:“逃亡并非良策。今主上虽无道,而威令尚行。公等逃走,只不过象窦贤一样去送死。如今隋国丧乱,天下群雄并起,同心反叛者数以万计。当乘机举大事,成帝王之业。”
司马德戡等认为有理,于是商定起事,并决定推举宇文智及之兄、右屯卫将军、许国公宇文化及为主。化及听了弟弟等人的主意,惊出一身冷汗!他权衡利弊,见事已至此,只得答应。
计议已定,司马德戡、许弘仁、张恺等人便在骁果中散布流言:“陛下已经得知骁果弟兄们打算叛逃,准备了很多毒酒,欲借犒赏三军之机,把大家都毒死,只与南方本地人留在此地。”骁果们听了,信以为真,互相传告,极为震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