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风依旧凛冽地从身边呼啸而过,绵绵的细雨如烟如丝地夹杂着雪白的雾凇游走在茫茫的天地之间。而我也好像跟它们约定好了一样,每天晚上相互依傍走过那条寂寞的街道。
餐馆依然是清清冷冷的餐馆,窗户依然是沾满寒露的窗户,街道也依然是烟雾弥漫的街道。可是,善良的友人啊,我要歉疚地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将不得不带着惆怅和悔恨离开这里,不再回来……
“头还痛不痛?你不是答应我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吗?”知音熟悉的声音像梦一样萦绕在耳边。我咬紧牙关睁开双眼,看见知音鲜艳的嘴唇在泪水中微微颤动。
“知音,不要哭!”我强忍着泪流。
“你这个傻瓜,你想让我永远生活在恐惧中是不是?你怎么不想想,如若你有什么不测,我是一生都不得安宁的!……你这个傻瓜!”泪水在四处顾盼,我的心开始痛哭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生命将因此走到尽头,而在死之前,我只想再看我心爱的人一眼,哪怕仅仅一眼!
——沉默,可怕的沉默!一场充满残酷、暴戾和血腥的缠斗正在沉默中悄悄孕育、膨胀。
我静静地端坐在那个好像特意为我而留的角落里,细细品尝着浓热的咖啡,心中有种如水止而波澜不惊的感觉。仿佛知音就坐在我的对面,露出一张带笑的俊秀的脸庞。
突然,随着一声划破长空的凄厉惨叫,我看到一个女孩从包厢房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知音!”我顿感五雷轰顶,不寒而慄,拔腿就往包厢处飞奔而去。门开了,只见知音瑟瑟地缩在墙角里啜泣着,两名喝得面红耳赤的男子露出狰狞的面目。
“知音,你怎么了?”我的声音忧伤而温存。
“小子,别多管闲事!”
“干嘛?你们想干什么!”我怒目而视,眼里冒出一团怒火。
“没你的事,知趣的走远点!”那长勺鼻的男子满嘴的酒气。
“这里是公共场合,你们别乱来!”我动辄易怒的性情像堂·吉哥德一样被激怒。看到我无所畏惧的神情和眼里闪烁的怒焰,两人顿时怔住了。我看见他们悄悄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眼睛茫然失神地望着对面的墙上。我在心中暗自狂喜,对付这种色厉内荏的家伙我简直是搜肠挂肚,然而,却屡次不爽。其实,外表凶虐的人恰恰就是那种最贪生怕死、软弱无能的人。他们凶恶的气焰和外表不过是对内心深闺弱质的一种掩饰和隐藏。——杀人者和被杀者同样都感到死亡的恐惧!
“臭小子,你有种,算你狠!——给我砸!”就在我自鸣得意、刚要转过身去搀扶被吓得失声的知音时,“长勺”手中的酒瓶子却在那一刻惨不忍睹地落在了我的头顶上。——“嘭!”蓝色玻璃在空中像烟花一样飘散开来,汩汩的鲜血沿着两颊和脖颈流了出来,洇红了我的胸口。这犹如晴天霹雳的一击使我霎时万念俱灰,失去了痛觉,像木偶人一样僵住了。
“清风,清风……”知音死死地抱着我,哭声震天。
“混蛋!——你敢砸我!”我模糊的理智和冲动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爆发开来。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再次响彻了凄凉的夜空,那人渣子血肉模糊地倒在了血泊里。餐馆里沸腾了,受惊吓的人们开始乱了方寸,哭喊声、嚎叫声、脚步声乱作一团……
“知音,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我的喉咙里发出凄婉而恐怖的哮喘。
“清风,我在这里、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知音的存在,她正疯狂地把我抱住,仿佛不让死神把我从她身边带走。
“我、我怎么一点都看不见你……知音,我好冷!”我挣扎着,但身子却不听使唤,双腿像吸了水的棉花一样沉重,眼前漆黑一片。
“清风、清风……”知音母亲般的呼唤隐隐约约消失在苍茫的天际里……
“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在哪里?”苏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冰冷的地窑里。
“这是医院!你昏迷了两天两夜,吓死我了!”知音的脸上现出了桃红,躲藏在眼眶里的泪水也夺眶而出。我们相互端详了一会儿,欣然地笑了。
“该换药了!”护士小姐推着小车走了过来。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全校。我和知音一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间,我好像身陷丛林,沁出了一身冷汗。为了不再遭受灭顶之灾,我和知音终日躲在租赁的房子里,和那些虫豸一样过起了冬眠的生活……
我们开始沉湎在男欢女爱的两人世界里,连学业、文学和艺术也被冷落、被抛弃在了一边。
我最近已经很少写作了,灵感也随之逃遁得无影无踪,任凭我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想,灵感还是隐匿不见。若在往常,我只要拿起一本书往厕所里一蹲抑或捻一片花瓣在手里闻着它馥郁的芳香,灵感就会像叮咚的泉水一样真诚、自然、顺畅地跃然于纸上。而现在,我却像一个上了考场的小学生一样,一见到试卷脑子就一片空白。知音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忘情地画画了,她往往画了几笔就画不下去,有时索性扔掉画笔躲到我的怀里来。
爱情啊,是何等的美妙、高贵的情感呀!假如生活中没有了爱情,那阳光、雨露和暮霭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生活是一只船舶,那么爱情就是那座星月交辉的灯塔,没有了照明的灯塔,船舶何以找到停泊的船埠?就让我每天都这样对着我心爱的人朝拜吧,在她的石榴裙下,我愿意变成一只凄美的蝴蝶;如果我的爱人是一支灼灼燃烧的蜡烛,我宁愿化作一只嗜火的飞蛾,颤动着残损的翅膀往火焰中心扑去,即使只为那短暂的快乐和瞬间的壮美!可怜的痴男怨女,肉欲和红唇并不是我们所依附和倚仗的东西。可是我们邂逅在茫茫草原的群山余脉之中,除了你的明眸皓齿和粲然笑容,我还能这样贴心贴肺地去爱谁呢?飞蛾扑火是为了它挚爱的火焰,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是它们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生命的美丽不是漫长的一生,而只是一生中的某一瞬间。也许,我们晦暗的一生正是因为这一瞬间的火花而绚丽多姿、炫烨灿烂……
善良的人们啊,去吧,勇敢地去爱吧,去驾驭属于你们的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