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日。
人来了很多,除了众多的亲戚,小镇的老街坊们,原铁工厂的老伙计们,中礼和知昔的同事们,老三中智的同学们,还有基督教会的教友们,该与不该的都来了,却没有一个是因中信而来。
哭声震天的送葬队伍中,中信穿着黑衣黑裤,没有披麻戴孝,没有哭喊,没有流泪,只是红眼冷面地扶棺而行……
当天早上,一身黑色装束的中信,被充当知客的舅舅拉住,严厉地批评道:“中信,你爸去世了,你咋不戴孝呢?”
中信冷冷地怼道:“舅,我这一身黑,加上黑袖章,怎么就不是戴孝了?”
“你这孩子,你咋不识好歹呢?你这就是不孝。”舅舅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恼火。
“我讨厌披麻戴孝,我不想演戏给别人看,人活着的时候,好好陪着就是孝,我没能好好陪着我爸,我就是不孝,我不能实现我爸的愿望,我就是最大的不孝。”
中信冷冰冰地说着,他只是心里太悲,他不怪舅舅,舅舅不过是按照常理来处理事情罢了。
舅舅听不懂,或许根本没听,他只是在意他的话没有被执行:“中孝,你过来管管你家老四。”
看着中孝过来,中信抢先开口道:“大哥,你别管,我就这样了。”
中孝知道了原委,及时地安慰着知客:“算了,随他吧,他最小,舅,你别管他了,他不懂事。”
“你们没话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也不操这个闲心了,丢的是你老顾家的人,又不丢我老贾家的面子。”
看着舅舅悻悻离去,中信的心中也很自责,父亲走了,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有太多的情绪爆发不出来。
这几天,他逮谁就和谁争,就像一个刺猬,不是缩成一团,就是张牙舞爪,他也不想这样,可父亲已经不在了,他就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快要憋炸了……
葬礼结束后,中信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后续事宜都是哥哥们办理的,母亲的安排,房子的安排,费用的安排……
一切的一切,中信不管不问,在家待了几天后,他将身上的现金都留给了母亲,带着妻儿返回了吴市。
回到了自己的小家,中信的情绪一直没能调整过来,整日傻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田冰泡茶,他就喝,不喝茶时,烟不离手,田冰也没再多加管束,只是默默祈求着,他能早点儿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转瞬一周过去了,周一的时候,中信平静地上班去了,到了班上,依旧是痴痴傻傻地坐着,眼中再无激情。
不知何时,巫总站在了中信的面前,敲了敲桌子,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中信顺从地跟到了她的办公室。
“你给我坐着,”巫总伸手将他按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不快:“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巫总,对不起,我爸他~”中信哽咽了。
“我知道,我打过你电话,应该是你老婆接的吧,她告诉我了,不然,我为什么一直不找你啊?你不来上班,没问题,可你既然来了,就要有个上班的样子,你让公司的人怎么想?我该怎么管?”
“真的对不起,我会调整好的。”中信那凄冷的眼睛里浮现出浓郁的歉意。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并不是怪你,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才是我欣赏的顾中信,情意深重、忠孝两全的顾中信,看到你难过,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此时的巫总,完全是一个感性女人,她的手试着抬了几次,想要安抚一下这个悲伤的男人,却终是不能,也有些不敢。
“谢谢您的理解。”
“一醉解千愁,下班后,我陪你喝两杯吧。”
看着巫总的眼睛,中信被触动了:
滴酒不沾的田冰,对他是疼爱与依赖,让他迷恋的是小家的感觉;
愁欢把酒的巫总,对他是温暖与欣赏,让他恍惚的是好友的舒爽!
这么多天,中信的食量很小,更是没有喝酒,一切的哀伤与思念,凭借他的意志在强压着,也许喝醉了,发泄出来了,会舒服一些吧!
想到这些,中信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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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层顶楼的住宅,罩着围裙忙活的是巫堂燕,坐着沙发发呆的是顾中信。
下班后,巫总喊着中信一起去了超市,回家后,谢绝中信的帮忙,她要亲自做菜,围裙、调料、锅碗……
一切都是崭新的,什么时候能吃上,口味怎么样,都是未知数。
令中信诧异的是,晚餐并不算晚,至少说明她的厨艺是娴熟的。
菜被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餐厅的餐桌勉强算是餐边柜,看着油光闪亮的菜肴,中信礼貌地敷衍道:“巫总,您的厨艺很好。”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笑盈盈地说道:“这是在家里,不要喊我巫总,喊我燕姐吧,也不要您啊您的。”
“好的,巫总,不,燕姐。”中信有口无心地应着。
她并没在意,而是坐到中信身边,帮两人倒好酒,举起酒杯:“先喝一杯,再尝尝我的手艺。”
“嗯。”
中信端杯就干了,她也不介意,跟着干了。
在她的注视下,中信尝了口菜:“好吃。”
“唉~你这话怎么那么不走心呢?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菜了,手艺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了。”说话间,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不是的,巫,燕姐,是真的好吃。”
中信依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他,脑袋根本不转圈,说话也只会本能的简单,菜好不好吃本就不在考虑范畴,他只是一心求醉罢了。
“不难你为了,我知道,你现在也尝不出什么滋味来,可好吃不好吃都得吃啊,垫垫肚子免得伤胃,咱们慢慢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知怎么的,她的声音柔软到让人听了忍不住心里发酸。
“嗯,我听着。”同样感性的中信,情绪很容易被代入了。
“有一个女孩儿,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她有一个非常高大帅气的老公,老公对她很好,她的一手好厨艺,都是在老公的夸奖下练成的。”
她用低沉的嗓音讲述着,停顿的时候,端起酒杯就尽数倒进了口腔,白嫩的脖颈蠕动一下,痛苦的表情立刻布满了脸庞。
中信暂时被吸引了,故事的开头和痛苦的表情,已经足够他猜到了结局,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而主人公可能就是眼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