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缺钱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什么叫走投无路,山穷水尽。老话说,人穷志短,穷生奸计,人性使然,穷人有时候更容易不讲道义。
董达受的伤很重,第二天就发起高烧,不能进食,说着胡话。
那牛头人妇人看到董达伤情如此的严重,让共捷在家照顾董达,她自己又出去找医生。原本共捷是想着去外面打探消息的,现在也只好待在董达家照顾董达。
这次这名妇人仍然没有带医生回来,仅仅是从医生那里抓了几副药回来,熬了药给董达喝下,董达症状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是仍然下不了床。
这之后董达的病情反复不定,有时候会出现短暂的休克昏迷,共捷虽说心情焦急,但也只能留在这里照顾董达,打探消息的事情只能放在一边。
这一天,快接近中午时分,那牛头人妇人从外面回来,她支开共捷,让共捷去厨房烧水,她来到卧室,董达正闭眼躺在床上。
妇人推了推董达,悄声道:“董达,你醒醒,醒醒。”
“娘子,什么事?”董达睁开眼,他气还有一点喘,依旧没有恢复,高烧不断,已连续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
看到老婆今天神神秘秘的样子,董达觉得甚是奇怪,他知道这个婆娘的脾气与禀性,但凡出现这样的情况,准没有好事。
“你给我说实话,这个人族女娃子,是不是共由氏族的人族。”
董达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不觉一惊,但随即就恢复了常态,故作镇定地道:“啥共由氏族的,她就是我们伙夫班的人族奴隶。咋的了?你神神叨叨的,今天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现在外面到处贴着布告,说不管谁发现了不明身份的人族,必须马上向部队报告,否则将会受到连坐的惩罚。”
“这个女娃子可不是什么不明身份的人族。”
“你说她是你们伙夫班的奴隶,那么有没有卖身契?拿给我看看。”
京城的人族奴隶,在他们的主人手上都有一份卖身契,卖身契记录着人族奴隶的信息,是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材料。
“娘子,难道你不相信我?卖身契在城堡里,我本来带着她去街上买菜的,结果就遭遇到了这场火灾,我受了重伤,让她架着我急着回家求助于你,所以不曾带着卖身契。”
“那就麻烦了,我听说,军队现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看有没有谁家私藏着身份可疑的人族,只要是没有卖身契的人族,都要被抓走,而且主人也要受到惩罚。”
“是吗?有这等事?”董达内心紧张万分,他欠着共典的情,想通过保护共捷,还掉这个人情,但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现在我听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有牛头人故意给军方举报身边卖身契丢失的人族奴隶,好领功受赏,你知道吗,举报一个人族,有五块金币可以拿,五块金币啊!”
“你,你什么意思,她可是我们伙夫班的奴隶,有正规的卖身契。你,你可不能乱来啊。”
“你个糟老头子,你知道吗,你病得这么重,家里又没有钱,现在好医生都被有钱的牛头人请走了。真的像老话说的那样,你家有没有钱,最清楚的是医生。你抓药需要钱,看病需要钱,你说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容易吗,你个糟老头子……”
董达用颤巍巍的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几枚铜币,伸手递给那妇人。
那妇人一把抓过来,一看是铜币,甩手扔到墙角:“这点钱有什么用?我要的是金币!没有金币,就没有你的命!”
接着这妇人继续在董达的耳根子前絮絮叨叨,把董达听得烦躁无比,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甩手就给了那妇人一巴掌。
妇人挨了这一巴掌后,趴在床沿嚎啕大哭起来,紧接着蓦地一转身,猛地一跺脚,一声不吭,拽开门把手,“嘭”的一声甩手关上大门,跑了出去。
此时董达的喉咙里也发出了绝望与无助的哀鸣。不管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小人物活得都那么的艰辛,这就是命运。好一会儿,董达才平静下来,马上把共捷叫到了床前。
“二小姐,出了急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躺在床上的董达愧疚地道。
“董老大,出了什么事?有事请直说。”
“二小姐,我受姬麻子之托,原打算将你藏在我位于南城门附近的一个小木屋里,那个木屋的地板下有一个地窖,非常隐蔽,适合于藏身。我每天给你去送饭,这样就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等情况平息了后……”
董达一下子急促地说了这么多话,累得直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继续道:“只可惜我半路上被烧伤,只能被你搀扶着先回家,等我伤好了再做打算,却不曾想我那贱内……”
董达又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会儿道:“我估计她会对你不利,我那贱内我是最了解的,她就是一个财迷,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所以,你必须马上走……”
共捷世事经历的少,不解地问:“董老大,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你夫人爱财,跟我有何关系?”
“她,她现在极有可能出去告发你。现在京城的军队已经开始入户搜查可疑的人族,所以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那个地窖把你藏起来,那个地窖的位置,我内人并不知晓……”
共捷闻言,大吃一惊,道:“董老大,那,那怎么办?你现在这种状况如何带我去?”她知道现在的董达已经无法起身,更别说走路了。
“是啊,我已经成为一个废物,那个小木屋离我家距离虽说不远,但也不近,就算把你藏在那里,还要定期给你送吃的去才行,而这些我现在都做不到。”
董达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有一个发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值得信任。二小姐,您先去我发小家里,他知道我的那间小屋在哪里,由他带着您去那小木屋,把您藏好,再由他定期给您送食物,您看如何?”
共捷觉得目前也只能如此,于是点头答应。
董达躺在床上一边画地图,一边给共捷说明去他发小家的路。共捷对路线明白后,董达写了一封信,封了口,让共捷带上信交给他的发小。
董达又从口袋里拿出那间木屋的钥匙,交给共捷。
共捷准备了一些干粮放入包裹内,拎着包裹,拿着董达画的图,正欲出门,董达道:“二小姐,我们牛头人族妇女夏天出门有蒙着头防晒的习惯。你头发上支两根小棍子,权当我们牛头人族的牛角,然后蒙着头走在外面的话,就不易暴露你人族的身份。墙上有我贱内裹的黑头巾,您头上蒙上一块黑头巾再出去。”
共捷裹着头巾前脚刚走,董达的老婆就带着一群牛头人族士兵冲了进来,结果什么也没找着,带头的牛头人士兵觉得被戏弄,甩手给了董达老婆一巴掌后,就带领手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暂且不提董达如何痛骂自己的老婆,且说共捷离开后,按照董达画的地图的提示,走在京城的这片贫民窟内。
这里的房屋拥挤不堪,道路七拐八拐,若是没有地图指引的话,很容易迷失方向。
她在一面墙上看到贴着三幅布告,于是好奇地凑过去观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后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好悬没有瘫软在地上。
第一幅布告开头列数了共由氏族大酋长共典的数条罪名,通告最后面写着共典已经被明正典刑,执行死刑。
第二幅布告上画着一个人族的男性,看头像似乎跟二哥共羿有点像,上面写着全城通缉这个人族。
第三幅布告说,在全城搜捕可疑的人族,凡是窝藏人族囚犯的任何族群都要受到严惩。
“父亲已经死了!”共捷现在才知道,她心如刀割,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父亲是她的天,她感觉天塌了下来,无助地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看来当时董达说得没错,当时京城的那三下钟声的确是处刑父亲的,那天晚上与父亲、二哥共进晚餐,没想到是最后一次晚餐,她的心里充满了悲伤。
这一片区域是牛头人族的贫民区,很少能看到人族,人族通常在富裕的牛头人族家里做奴隶。
当共捷驻足观看墙上的布告哭起来的时候,有不少路过的牛头人侧目观看,对她指指点点。
共捷见状况不妙,赶紧止住哭声,扯了扯蒙在头上的头巾,将自己头部包好,迅速离开了那里。
“二哥,二哥,你在哪里啊?”她一边走,一边心里默念着。
父亲被绿族杀死,二哥共羿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最后知道二哥的消息是看到出使队伍被包围在那座城堡内,布告中在通缉二哥,她猜测二哥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已经逃脱了那座城堡,所以绿族才在全城搜查他们的下落。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在搜捕可疑人族,我在大街上走着很危险,得要赶紧找到董达说的那个发小才行。”
共捷打定主意后,抹了一把眼泪,加快脚步,按照董达画的图往前走着,不久之后就找到了董达的发小——一个叫哈顿的牛头人的家。
这个哈顿住的屋子比董达的更差,连院子也没有,就是一座二层楼高的木屋,周围环境恶臭无比,隔着黑头巾,共捷都能闻到一股臭味。
她颦着眉,心道还好京城的那把大火是从金字塔向四周蔓延,那边建筑主要为石块,受灾的主要是在街上行走的路人。如果在这边贫民区发生大火的话,这边的建筑大多为木头建筑,极易引燃,火灾后果要严重得多。
共捷敲开了哈顿家的门,进入后将黑头巾摘下,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把董达的信递给哈顿。
哈顿是一个肥胖的牛头人,坐在那呼吸的时候,肚子上的肥肉都在颤巍巍地动,脸上似乎永远都堆着笑意。
哈顿看了看董达的信的内容后点了点头,又瞥眼看了一下共捷,眼珠立刻就定在共捷的脸上不动了。
共捷以为自己脸上还有黑灰,赶紧用手擦了一下脸。
哈顿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就是小捷?董老大信中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他没有带你的卖身契,害怕军队把你当做可疑人族抓起来,让我收留你。”
说罢,哈顿就埋怨起董达来:“这个董老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街上到处都有兵老爷在抓没有证件的人族啊,他还让你这个人族小妮子来找我,真是的!现在你们这些奴隶,不仅要有卖身契,还要带军方发行的通行证,没有通行证在街上走,也会被抓起来。”
“哈老爷,恳请您收留我,董老爷他现在被烧伤,已经卧床不起了。”共捷哀求道,这些话都是她出发前,董达教她的。
“嗯,我与董老大是发小,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小捷,你放心,老爷我会护你周全的。”哈顿说完后,站起身,肥胖的身躯一扭一扭地走向共捷,然后围着共捷转了一个圈,口中啧啧地说道:“你这个人族小妞,长得如此标致。”
共捷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那间小木屋?”
“小木屋?嗯,我明白了。事不宜迟,马上就出发,在天黑前就可抵达。现在这些当兵的每天都在入户强行搜查,万一要是被他们查到你在我这里,不仅你要被抓起来,连我也要跟你同罪。”
说罢,哈顿拉着共捷的手,就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