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
太后坐到梳妆台前,打算梳洗后去见东里季康。
东里季康偷偷传来一封信,为自己辩解:新王用对付二王子的办法,将他外调赈灾,为了自保,也为了二人将来,他才逼迫新王禅位;那日持剑只是恐吓,决不会伤新王分毫。
东里季康写道:“若我坐到最高位,即可迎娶你。新王亦会在都城之外有一封地,方便你们母子相见。待我千秋之后,定会将王位传回给他……”
“楷儿,也是逼他太紧。”太后拿起一根金钗端详着,说。
劝阻不及,穆嬷嬷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娘,新王和娘娘才是至亲。娘娘不可轻信协政公的话,再做有损新王的事情!”
太后受了惊吓,连忙将穆嬷嬷扶起。
从西虞到南禺二十年,二人长期相依,虽为主仆,实际情同母女,
见太后面色有变,穆嬷嬷继续点醒说:“协政公若有心,则不会许诺千秋之后方禅位,此其一。二者,他自有亲生儿子,感情亲厚,时日一长,儿子和新王,谁亲谁疏,一目了然。第三,将来即使他愿意禅让,他儿子愿意否?”
穆太后想一阵,将金钗用力扔回桌上,又叫穆嬷嬷挪过焚稿盆,将东里季康的来信烧成灰烬。
很快,最新诏令下达:“仁和殿大学士、协政公东里季康嚣张跋扈,违抗君命,革职贬为平民,于协政公府禁足反省半年,以观后效。”
东里季康没有怨言,自觉在府内禁足,果然半年不出府门。
待禁足期满,东里季康自请到卧佛山清修。
新王恩准,派人全程监视。
多年之后,穆太后最宠爱的孙女金叶公主几次推荐,太后终于心动,与孙女一起到卧佛山庆寿禅寺读经祈福。
在松下小径,太后偶遇在此清修的一位俗世信徒,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见如故,就在路边石桌上饮茶聊天,心平气和。
只是此后,无论孙女如何夸赞庆寿禅寺,穆太后始终不肯再去。
此为后话。
玉丽筝和元宇澈抽空去了一趟涠城。
在涠城,二人去了樊将军的军营、住所,去了海蟹举着钳子游荡的鱿鱼街,去了画册上的螺笛峰……
可惜那画壁早已沉入江底,不复存在了。
还去了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哼,那时我就在这矮墙后看你,但是你目不斜视,昂然而过。”玉丽筝在女墙后露出鼻子以上部分,恨恨地说。
元宇澈就问她,当时他是怎样“昂然而过”。
玉丽筝就告诉他从哪里走到哪里。
元宇澈就昂然走过来,到她面前时停住了,慢慢转头,深情款款看着墙后的小女孩。
玉丽筝笑得捂着小腹蹲下来:“算了算了,简直西门庆见潘金莲,猥琐得很!”
“什么西门庆?什么潘金莲?”元宇澈走近来,隔着矮墙揉她的头,“别笑了,小心肚子疼。”
哟,他不懂《水浒传》的!玉丽筝连忙解释说:“涠城乡间故事里的一对坏男女。”
“那可不行,孤不做坏人!”
才冲口说出,元宇澈又后悔了,嬉皮笑脸凑近来:“其实,有时也可以坏一坏的……”
又到玉丽筝英雄救帅的海边。
当年元宇澈任伏波将军,带兵南下,打败交址侵略军,解了涠城之困。
交址败兵怀恨在心,选取元宇澈可能登上的海边礁石,预先撒下毒药。
元宇澈也是少年气盛,甩下随从纵马银滩,果然登上巨浪滩礁石,吸入毒药散发的毒气,一时头昏目眩,跌入海中。
随从赶到,下海救主,却被离岸流卷走。
危急时分,一个小身影从椰树林冲出,扑通一声跳入急流,找到元宇澈,扯着他的头发让他仰漂着,将他带回岸边。
更多的随从赶到,见六皇子中毒昏迷,惶恐不已,急急忙忙抬回营地救治。
没有人注意到,累得瘫在礁石后的小女孩。
后来,终于得知是樊将军的外孙女救了六皇子。
这时崇明帝也到涠城,连忙召见樊将军及其外孙女,大加奖赏。
三日后元宇澈病愈,即将随父皇回京,在路上遇到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
有人说,那就是救起他的玉小姐。
元宇澈真诚行礼,感谢救命之恩。
小女孩咧嘴一笑:“我救了殿下,想专门要殿下一样东西,好不?”
元宇澈说:“但凡孤能……”
话未说完,小女孩像泥鳅一样掠过他身边,远远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殿下就送我这枚玉佩好了!”
元宇澈低头一看,腰间玉佩果然不见了。
故地重游,元宇澈问:“那玉佩呢?”
玉丽筝眼神就有些躲闪:“在,在樊府书房……”
原身对元宇澈情有独钟,时刻将玉佩带在身边,自己刚来时没有这种心思,直接将玉佩摔在书桌上……
幸好没有摔坏。
看筝妹妹心虚的神情,元宇澈反倒责怪自己曾经伤了她的心。
玉丽筝救起元宇澈时,正是入秋。
此次二人重游,却是仲夏。
二人并肩立于巨浪滩礁石上,看海水汹涌澎湃,一叠一叠地扑上来,又退下去。
元宇澈有着万千心绪,却只化作一个动作,伸出右臂挽住小女孩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此后,决不会再将你孤零零丢在茫茫海边。
你喜欢玉佩,那就拿去吧!
你若不喜欢,我也要追着塞给你。
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甚至,性命……
再回到南禺时,时局已定,郭楷和怀王签订两国友好条约,南禺承诺不日派使团到虞都称臣,同时派大王子到虞都宿卫任职。
南禺表态做到,撤除边境关塞,三年一次到虞都朝见天子。南禺国相、内史、太尉、大傅等高等级官员,由西虞授予官印,其余的官职才由南禺自定。
诸事停当,怀王留下副使樊德肃继续协理南禺政务,自己则和六弟一起踏上归程。
南策军退回贺港军营,等待边防军前来交接,然后也将逆流回京。
去年前来南禺,还是腊月时节,现今已到仲夏,怀王归心似箭。
但是安全问题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