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不走！无论发生什么，哪怕叫我身死，我都不会走，不会离开恩师。我的命就是恩师给的，弟子此生无以回报，更别无他求，只求师父别让我离开，能照顾您老人家就够了。”莫望川又连连磕头，抬头时已泪流满面。他看着近前师父已然模糊的身影，悲痛说道。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何家师爷何深闩与师父面谈后不久。
师父就叫他过来，告诉他准备过几日让他带着小师弟离开这里，与断峰观那二道去断峰观。待他处理完一些事情，就过去找他们。
莫望川不明所以，从师父言语中听出决然，看师父又不似说笑，连忙跪下磕头，问是否弟子们哪儿错了？如错了请师父责罚就是。
青松老道看上去有些为难，说你们做得很好，没什么错。只是说事情紧迫，是到离开的时候了。又说至于原因，到时你们自会知道。他知师父言出必行，顿觉如雷轰顶。
于是，跪倒磕头，心中不断诘问那个何师父到底与师父说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让师父如此。还有，就是师父为何让他们去断峰观，那二个年轻道人与师父讲了什么？二师弟是否漏掉了什么话没说，下来要好好问问。
“你且起来，到桌前说话。”青松老道看着情绪激动的弟子，也努力克制自己心内激荡的情绪，淡淡说道。他看似面无表情，心内却犹如利箭穿心，痛凄不已。
此刻，这一幕是多么的相曾相识。三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也是这样一个没有点灯的室内；也是自己猝不及防被师父叫过去；也是师父告诉他让他离开他……
此时他倏然明白，那天为何光线如此暗了，师父为何没有掌灯，就如现在的自己一样。他明白了！师父就如此刻的自己，怕见着徒儿的眼泪，怕自己不能狠下心来。
其实，这一天，他早已料到了。只是，他不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会是在哪一天。
从收养这个孩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将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很淡然。但他还是没料到，内心竟会如此的悲恸，如此伤感。他知道，这些——他一刻也不能表露出来，哪怕一丝的犹豫和迟疑，因为这样会害了他们。
“师父，到底是为什么？”莫望川有些抽泣，他擦干脸上的泪水，移身到桌前坐了，再一次问道。尽管他努力地睁大双眼，从窗外穿过的暮色还是太暗……他看不清师父的脸，只觉得师父变得陌生，淡然而又冷漠。
青松老道看着爱徒，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穿越那静寂的山川河谷，穿过那无尽的时空，来到玄武观那个密室。尽管过去了冗长岁月，师父的铮铮叮嘱仍犹在昨日，还萦绕耳畔。
师父所言并非谶语，观内那些师兄弟们一个一个地身亡，自己隐姓埋名苟且人生这么多年，该做一个了结了。行人事，尽天命。如是天命，也非我一人所能承担，我只要做好就够了。但我的弟子却命不该如此，他们还应好好地活下去。
今日，何家师爷何深闩过来传话，通报老族长明早要到镇中议事，故答应相商之事不能来了。老族长让何深闩传来两个信息：一则是襄王传下手谕，襄封地界开始实施宵禁，白日也加大盘查，禁人员包括难民流动；二则是要开始夏季征粮，要各村镇准备赈灾放粥。
本来襄封去岁秋税就高，听说现又添增夏税，致使民怨滔天，对华夏帝国怨愤极大：“汝受灾祸他人为何遭殃”。
这就是几日来各村族长去镇里连连议事缘由，他们准备集体上书请愿。
此外，何师父还悄悄告诉老道，说他听那当文书的侄儿说，不知是否传言，也不知何意，襄王已令后院开始统计在襄封地界男丁，无论何人，包括过道的难民，都在归统之例，估计不几日就到这儿了，虽然望月观属地为华夏帝国，但地幅广袤的帝国从没顾及过这临界的地域，所以此观一直为襄封所辖。
因此，也有可能要算计观内男丁，让老道有所准备。未了，他还问及老道让人捎话叫族长过来相商何事，如是为观内生计之事，就请老道大可放心，因族长特别叮嘱，不管世道如何艰难，只要有族长一口吃的，就绝短不了观内一口吃的。
青松老道听后笑笑，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说老族长不愧为老族长，果然料事如神，我就是为此观以后的事发愁才想找他商议的。
既然族长想得如此周到，我就无所虑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何深闩见晚霞映开，就匆匆辞别去了。
“断峰观那二位小道友还未过来吗？”青松老道话虽说得有些委婉，还是没料到爱徒反应如此强烈，他想了想此事暂还不急，且先缓缓，让他消融下，等那二个小道过来再说。于是，就岔开话题。
“还没有师父。”莫望川答道：“二师弟说他们走时，说今日午后就能赶过来。只是不知何因，到现在还没有来。”
“那你回去吧，师父有些累了。如果那二个小道友来了，你就和他们明天午后来见我吧。”半晌，青松老道方道。
“是。”莫望川答应一声，看着师父。心内千回百转，腹内纵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居室已暗，只能看到师父模糊的身影。
他知道师父有太多的难言之隐，知道师父承载着太多的他所不知的磨难。他知道！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师父让他独自面对的。
此时，又何必让他老人家伤怀呢？想到此，他起身行礼说道：“师父，弟子听您的。”说毕，就开门离去。
青松老道听着莫望川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笑了。也许这就是这孩子与自己的缘分吧，此生有徒，足矣！他满足地点点头。同时，一股阴云却慢慢地爬上眉头，他从怀中拿出那把玄武神剑，轻轻地放在桌上。
他微微皱眉，用神思感触他上面隐匿的元力，这两日，为何它不再颤动，为何再没有那摄人心弦撞击。隐隐的，他只觉得这种平和的日子已然过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