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月色,后山,逃亡的老人小孩皆不敢点亮火把,匆忙跑在窄小的山路上。他们前方,目光落在山洞处,他们将会藏身在那里。而身后的追兵,已经如燎原的熊熊烈火,席卷而来。
嗖!嗖!
耳畔的疾风,无数的箭划破夜空,身边不断地有人倒下,前方滚落的尸体。
麦子、云幸两人拉着小禾的手,一路护着她,躲开密集的人流,生怕被冲散。
嗖!
云幸余光察觉旁边一女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僵住了身子,瞬间凸出的眼睛,眼里满是惊恐。接着,那人竟然微微倾斜着身体,即将倒下。
云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试图将她扶起来。
忽然,那女人的嘴角流出了鲜血。接着,她的胸膛也冒出了血,更多的血喷涌而出。
云幸只觉得脖子僵硬,她慢慢转回头,看到女人背后插入的一柄利剑。
“跑,快跑!”云幸煞白的脸,她一把抱起了小禾,大声叫麦子跟上,拼命地朝山洞跑去。
然而她心里知道,敌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山洞可能并不是最好的藏匿地,可是惊慌中,她竟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去。四下的喊杀声、烈火焚烧声,惊慌的呼喊声。
噗!噗!
砍杀声。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啪!云幸的脚被绊倒,怀里的小禾被重重一抛起,跌落在地。
哇!看着地上散落的尸体,鲜血染红的土地,小禾惊恐大哭。
麦子一把抱住了小禾,捂住了她的嘴巴,“小禾乖,不哭,不哭!”
她将小禾的脸撇到一边,不再看。静侯爷的士兵已经在收缩了包围圈,越来越多的族人被他们斩杀于刀剑下。
“怎么办?”云幸颤抖着的声音,看到逼近的敌人,眼里的惊恐,近乎绝望。
麦子咬了咬牙,打算孤注一掷,低头,克制着,声音尽量平静道:“小禾,我们现在来玩一个游戏,玩一个比比谁跑得离村子最远的游戏。我跟云幸姑姑让你先跑,注意不要被别人发现。怎么样?”
小禾脏兮兮的圆脸,一双乌溜溜的明亮眸子,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嗯。麦子姑姑,我听清楚了。”
她奶声奶气,就如同以往族长姑奶奶讲授知识时,那般的认真听。
麦子与云幸相视一眼,尔后,她果决一横心,一手捡起地上散落的灰布,系在小禾身上。一脚狠狠地踢在小禾屁股上,小孩子一个咕噜翻滚,小小的身子掉落到一片密不见底的蕨叶下。蕨叶晃动了几下,便一片寂静。
麦子与云幸回头看着几丈外的追兵,逃跑,已经来不及了。麦子俯身挡在云幸身前,卧在一旁的尸体边上。
嗒嗒!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两人屏住呼吸,手紧紧护住怀里的拜云童。
呼!
就在麦子感受到耳侧一阵风时,剑被扬起。就在剑要落下的那一刻,她一把抓住了地上的箭,奋力刺去。
噗!
她手中的箭尖没有能刺到敌人的身体,她低头看着胸前,一把剑已经刺穿了她的心脏。她歪身压在云幸身上,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粉碎了怀中拜云童的根。
噗!噗!
云幸背部的衣服湿了,那是麦子的血浸湿。她心中一凉,冷汗,咬牙,身边是敌人挥刀补刀刺在那些倒地身亡的人身上。
嗒!
一只脚出现。下一刻,那只脚并未挪动。云幸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只脚,无限绝望。
嗒!
那只脚移开了。
死寂,还是死寂。
云幸愣愣的眼神,仿佛经历了几个朝代那般久。她奋力爬了出去,摇了摇麦子。麦子没有回应,那一双瞪大要掉出来的眼睛,蒙上一层死灰。
云幸扒出麦子怀里已经被弄断了的拜云童,追着小禾离去的方向。
不知道跑了多久,云幸看不到小禾,忧心之余,她回头看着村庄。曾经养育他们祖祖辈辈的村庄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族人的血染红了那片土地。
阿爹、阿娘、麦子,他们都死了,阿穗奶奶可能也死了,族人都没了。小禾凶多吉少,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月色下模糊的道路,一个女人疯也似地奔跑着。
呼呼!耳边的风,云幸不知道跑了多远,她早已经筋疲力尽,还是不断地往前跑。
忽然,山势一转,她眼前视野开阔了起来。盈盈月色下,群山的山脚交汇处,一洼盆地,几点零星的火光。是村庄,是屋舍里的灯火光!
云幸苍白的脸,终于缓过了神,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她不假思索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朝着村庄的方向跑去。
呜呜!
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在山谷中传来,小禾一脚踩不稳,掉落下坡,磕破了头。她被吓坏了,只知护着怀里的药草,一脚深一脚浅,顺着溪水走去。
她回身看着村庄的方向,天空是被烧着似的,一片粉红。“呜呜~姑姑骗人,她们根本就没有跑出来,这根本不是游戏……
呜,她们就当我是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没有人,没有人,是不是她们都被杀死了……呜呜!”
小禾憋不住的哭声,在乱石间奔跑。她的脚上的一只鞋子在跌落山坡的时候不知道丢哪里去,锋利的碎石划破了脚,现在刺痛传来,她停下了脚步。
在溪边,将药草捣碎,敷在脚底的伤口,绑缚着大树叶。她强忍着痛楚,继续沿着溪水往前走。
族长的备选人,她们拥有的不仅仅是聪明的头脑,还需有异常的忍耐力。
灰蒙蒙的天色,渐渐变成一片蓝色,转而,又渐渐变白。小禾从天黑到天亮,她简直觉得自己快累瘫了。她坐在石头上,喝了几口溪水。从怀里拿出拜云童,嚼着它的叶子,充饥。
继续顺着小溪往下走,途中她看到了树上的野果子,毫不犹豫地去摘了下来。虽然她的个子小,但是经常爬树的她,灵活得像只猴子。阿穗奶奶以前就经常笑着她,说她顽皮,什么树都敢爬,多高都不怕,像个猴。
看着摘到怀里衣袋中的野果子,想着想着,小禾又哭了。刚才还一阵笑,现在又哭了起来。
就在昨天,她还有很多伙伴玩,大人们都很宠溺她。虽然有时候很顽皮,做一些捣蛋的事,可是作为阿穗奶奶最疼爱的孙侄女,别人也会特别宠爱她。可是,现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一个亲人、族人。
太阳越来越大,她只有离开了小溪,往树下走。身上背着树叶包裹着的野果,还有清水。
不知道走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她看到了道路,便踏上了路。又沿着道路走了很久,她累得双腿发颤,再也走不动了。
噗!看到路边的一个板车,原本想扶着车站好的她,却不想累瘫倒下。板车里破布下不知道什么东西,躺着好舒服、好软,她的眼皮重重合上。她好想睡一觉,睡到再也醒不过来。
咕!咕!
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小禾迷糊间感受到板车在移动。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更没有力气跳下板车。
哗哗!
小禾听到了水声,好像是村庄里,夏天,他们小孩子偷偷去水潭里游泳,水花打在石壁上的声音。她仿佛看到了昔日小伙伴,想喊,却喊不出声音。
啪!
小禾屁股被人拍了一下。
“喂!这是谁家的娃娃,怎么在货上面睡着了。”一个男人粗声道,揉了揉小姑娘胖嘟嘟的脸,叫醒了她。
小禾看着搬货物的人,又看向陌生村庄,进进出出的人,他们穿的服饰跟她都不一样。她愣住了,这是到了哪?
小禾回头,看着身后的屋舍,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她知道昏睡中跟着车子移动,没想到走了这么远。
“哎呀,这是谁家的娃娃?”一位拿着菜篮子的大婶上前,打量起了小禾。顺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米饼,放在小手上,“你是我们容家村的娃?家住在哪里?”
“呜哇~”小禾拿着米饼的手僵住了,摇头哇哇哭着,她没有了家。
“乖,不哭不哭,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是吧?跟姨走,回村里问问看。”大婶心疼地看着女娃破烂的裤子,那上面的污泥,脚上干了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