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总是这样……”他笑笑，又接着说起刚才被我打断的地方，“那枚龙蛋，因为被藏得太深，没能成功孵化……它被冻死在了那三十年凛冬里……
真是个小可怜，我替它感到遗憾。
它从来没有见过春天，往后也不会见到了……
第一支向日葵盛开的场景，它没能见到，它应该是很喜欢的。
后来，图南人占领帝都，一个红发巫师发现了这枚死去的龙蛋……
那真是叫人又爱又恨的窃龙者啊！
她用巫族的力量，窃取了原本属于那条巨龙的强大力量，她把自己改造成了一种新型的巨龙，成为了第三条龙神……
蒙拖人把她这一族命名为……亡灵龙族。
这是三龙神里，唯一没有守候者的龙族，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她得到了巨龙的力量，巫术竟然也被保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天澜和夜澜两族都不是她的对手。
后来人族崛起，屠龙者出现，她才渐渐隐退，和天澜、夜澜两族达成友好协议……”
“屠龙者？”我当然知道屠龙者，可这跟亡灵龙族又有什么关系？
“屠龙者……后来开创了帝国。”莱特的声音悲痛到了极点，像是至真血亲被谋害那样。
“帝国的前身，不是图南人吗？”森门罗老师在学识上，是很严谨的。
“还记得我刚讲的凛冬神话吗？小洛克……”莱特老眼饱含浑浊泪水，他看着我，流着泪微微笑，他说，“三十年凛冬末日，真正的人类，只活下来了那个图南少女……她，既创造了蒙拖，也创造了帝国……”
我好像明白了。
又好像没有明白。
“她一个人……”幸亏我既不是帝国人也不是蒙拖人。
“我们，都是巨龙后裔。”莱特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测。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故事。”我为最后那个图南少女感到悲伤。
“这是一个神圣的故事。”莱特纠正我用词上的错误。
“我听你的。”我从不和傻瓜争辩。
这些有信仰的人都是疯子……当然，从某个程度上来说，我也是疯子。
我为你而疯。
莉莉娅，这个神话故事，比我给你读的那些幼稚读物，要有意思得多，对吗？
但是，听听可以，我不接受……应该是不允许，不允许你模仿。
你不可以献身给你驯养的巨龙……如果你真的捡到了一条巨龙的话。
你比莱雅塔的山和水都要明媚漂亮。
你是眼角尾微微垂落的泪，你是天寒时岁月回赠历史的玫瑰。
你是凛冬末日那三十年里，误闯入人间的小鹿，在雪地里留下独属于你的足迹。
燎人，渺然，饰非。
我爱你于半生浮沉中清风吹来回转伴随马蹄嘶鸣步数凌乱。
我爱你慵懒缱绻自负平常又不平凡年华如云雾般璀璨烂漫。
我……你的信徒安德烈……
我愿……愿你永远澄净如同故乡的水。
愿你永不被冒犯。
“该牧马了。”
莱特帮我把五匹种马赶上了坡。
今天坡上的阳光很足，晃得人眼睛都很难睁开。
“树下会好一点。”
正如莱特所说，松树下，凉风吹得我浑身舒坦。
吹得我想奏一曲牧笛什么的……可惜我不通音乐和节奏。
那东西，我努力学过，点评方面学得不错，演奏方面……不如我的绘画，我只能这样说。
莱特把母马赶去坡下，就是接近小溪的地方，要黄昏时分，他会先把母马赶回马厩，然后我再带着种马下坡去饮水……母马和种马必须分开放牧，谨防他们……你明白我意思的。
尤其是，很多母马配过种，可能已经有孕，再让他们肆无忌惮在草场上战斗，那今年要上交的小马驹数量就不够了。
待莱特离开，我拿辔头把种马全栓在树下。
那地方没什么草，帕克很不情愿，大鼻孔一直朝我喷出灼热气息，有点像龙的吐息。
“我没功夫管你们！”莱特说种马很聪明，是能听懂马倌话的，我不太信，但我愿意警告这些愚蠢的生物，“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在树底下待着，如果……如果有谁挣脱了绳子，跑到什么地方去，闯了祸……老实说，我不介意在这一周尝尝马肉的滋味。”
帕克似乎被我激怒，状态有点焦灼，马蹄不停原地踏，有沙土溅我身上，仿佛在威胁我。
我毫不在意冷笑，摸出匕首来，朝着马头，狠狠敲下！
“如果你们老实的话，晚上有胡萝卜吃，我保证。”
我去了坡下，决定再跟踪莱特一个下午。
这一周，我最好是都不要跟他分开。
然后，我就收获了极其无聊的一个下午。
莱特用他的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一个老马倌的日常，可以有多放松。
他把马赶去坡下，就折返帐篷开始休息。
一直睡到太阳变成紫红色脸庞，像梦中情人可爱迷人的眼。
他才伸着懒腰悠悠醒来。
哼着古老歌谣踱步，按马粪和马尿的新鲜程度找到走远些的马群，再对着斜阳高歌。
也许是唱的蒙拖神话史诗，我听到有天澜等字眼。
他一直唱完了整首，唱到暮色四合，才开始把马群往回赶。
陡然降低的气温，让青草上浮出湿意，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结为露珠，和天上的星辰一一对照，互相望着，闪啊闪啊地眨眼睛。
天上星辰是人间死去的亡灵。
人间露珠是天上星辰的投影。
我得返回坡上了。
“小洛克……”
莱特的呼喊在我预料中的时间响起。
五匹种马正在低头疯狂吃草。
我有些尴尬。
“看来它们上午都累坏了……”莱特意有所指。
“是要休息了吗？”我转移话题。
“我觉得……帕克可能还需要吃点夜草……”莱特示意我夜间再把种马赶出来放牧。
想支开我？
夜里是最容易和人接头传消息的时候，他要做什么吗？
“你说过……有狼？”我听说冬季狼多，春季倒是没那么猖狂，毕竟春季有兔鼠什么的，狼族食物不那么紧缺。
“确实……你还太生疏，带着种马回去吧，我在溪边等你……”莱特说着，转身往坡下去。
“嘿——等等！”我叫住他，“溪边？要做什么？”
取水？洗澡？
“等下你就知道了……”他回头，朝我神秘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