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终见其主
“人贵多事,一大早就来找你的人倒还真不少”。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齐天弈看了一眼独臂剑师,又看向墨灵蝶,挠了挠头,面露歉意道。
他又把头转向墨惜玙,少女正认真地观察着炉底的火势,发觉有人正看向她,这才抬起头,怔了片刻后,看上去十分僵硬的对齐天奕挤出了个笑容当作回应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至少现在是能正视我了。齐天弈安慰自己道。
他走出门,挑起眉头,沉声对独臂剑师道:“先生找我是何事?”
“有人想见你,别多问,跟上就行。”
说完,他就独自向前走去,似乎并不在意齐天弈是否会跟上,走出几步后,似乎是觉得所说之话没有分量,又侧脸向后加上了一句:“就在这鬼巷里。”
听了这话,齐天弈的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迈开脚步跟了上去,眼底是掩饰不了的几分期待。
鬼巷待了这么多年,您老倒是终于愿意见我了啊。
两人行走的时间并不长,如闲庭信步般绕了一个又一个弯,渐渐踏入了鬼巷最中心的位置,最终独臂剑师在一座并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你自己进去就行。”独臂剑师没有给齐天弈留提出任何一句疑问的时间,转身便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但齐天弈注意到他立于院门前这几息的时间,眼中所蕴含的神情以及整个人的态度和往常明显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是他们这些长期混于鬼巷中的人极少能在对方身上见到的一种态度。
看来马上要见的这位鬼巷主人恐怕有不下城主的地位和实力。齐天弈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院门,它就“吱呀——”一声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极为绚烂的颜色。
绕墙角一圈的盆栽里都是不重样的花,开得正繁盛。但仔细一看便能发觉到,它们原本的生长地点有着天差地别,从雪山至火海,沼泽至沙漠。齐天弈原本对花的了解并不深,但若是可以用以炼药的就另当别论了。
粗看了一圈后,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如果要他用一个词来形这个院落,那唯有奢靡至极,或是暴殄天物。
“这里的一些花,在外面能卖至万金甚至更高的价位,一些则可能连半钱的出价都不会有人要,但在我这里它们都是一样的,并无高低贵贱、有用无用之分。”
屋中传出一个苍老却并无衰颊之意的声音,打断了齐天弈的沉思,令他猛得抬头凝视那扇平平无奇的房门。
仅仅过了片刻,齐天弈便放松下来,笑道:“我想在前辈的院中,它们就只是相互争芳而绽的花罢了,开放的姿态,以及艳丽的色彩是您唯一评判它们的标准,但这一标准在大多数人眼中又是不同的,而同一个人今日与明日心中所爱一样会不同,与其日日选择,不如让它们一同绽放,心中自然也无所可厌。”
“花为花,人为人。”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
齐天弈慢慢向前走,同时接上了屋中老者的话:“一个人可以主导院中之花的花开花落,以至不必时时做出选择,但却无法一直令眼前的道路并存。”
一阵沉默中,齐天弈已经走到了院中那青瓦小屋门前,低头等待着屋内之人的回应。他的面色始终平静,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哈哈哈哈,好,不亏是想要与神共弈之人,进来吧。”屋中爆发出一声畅意的大笑,笑声中还夹杂着几许雄浑的真气。
伸手时,齐天弈怔了一下,这游逸出的真气他从末感受到过,仅是如此微弱的几息,他却能从中联想到一方广阔的天地。
“前辈真是给我带来了诸多惊喜啊,”齐天弈感叹道,“世人怎会想到在这鬼巷中,还有一位遮天境的主人呢?”
推门而入,座上是一名满脸笑意老者,白须飘飘,颇有几分神韵,脸上虽布满皱纹,但却皮肤却如孩童般水润,就像是刚于仙界返回人世一样。
齐天弈躬身抱拳作揖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我姓孔,你同他们一样,叫我孔老便可。”
“孔老。”齐天弈再次躬身,眼中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惊诧。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这位孔老先前的身份。
“过去之事就不必再提了,”孔老仅从齐天弈脸上的一个细微的变化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之事,开口道,“梁询给你的的那株龙吟草,看起来你是还没有炼化过……哦,差点忘了,你们都不知道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叫什么。”
“梁城主所赠,晚辈自是受宠若惊,只是不知为何要将如此珍贵之物赠予我,梁城主若是自己留着,恐怕将来迈入遮天境将不会是什么难事。”齐天弈将心中想法如实交代。
“因为你的未来,比他更远,更高,这是我们做出的一致的判断。”
齐天弈恭敬道:“我晚辈现在还不足三莲。”
“但你小子还不照样将孛临这滩浑水搅了又搅吗?有志不在年高。收都收了,你还想送回来不成?何况你以为梁洵就只有这么一株吗?”孔老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齐天弈头皮一阵发麻,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口中含着的唾沫吞下。
孔老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一样,继续自顾自道:“不过我最好奇的是,一般人得到龙吟草这样珍贵的东西,肯定是趁他人发现之前炼化了以绝后患,但你却不这么做……我能问一问是为何吗?”
孔老的眼睛直直盯着齐天弈,后者从中读出的只有真诚和期待。再三斟酌后,齐天弈抿了一下嘴唇,开口道:“您知道庆鬼生的四大鬼手之一的花百伶吗?”
“看来我们的猜测并没有错,他所寻之物在你的手上?”
齐天弈点了点头,眼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花百伶这样的敌人一旦找上门来,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他,放在之前恐怕身旁有谁都不好使。
“机遇成就一个传奇,剑疯子你倒是没说错……”孔老侧过身喃喃道,过了半晌,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后又转向齐天弈。
“花百伶之事,就无需你操心了,梁洵布下的这局棋已经将他也算在内。呵呵,是不是很好奇,一月后的孛临会变成什么样?向四国发起援求,在外人看来是引狼入室之举,那你觉得呢?”
孔老的语气十分祥和,但能让齐天弈感觉到对方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少年,而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能于细小的眼神动作的变化就明了对方心意的朋友。
“您太高看我了,”齐天弈关上了身后的门,感叹道,“一介小卒,还远远不足以同领将军师平等而谈,我只是在孛临中稍微泛起了点水花,惊动了几条蛟龙罢了。”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小卒,”孔老笑骂道,“若区区小卒就能做出这番大事,那又有谁能胜任将领一职?”
齐天弈又鞠了一躬,面露歉意道:“晚辈说的是实话,即使有这般心智,却未必能有这般眼界,云端之上界,我还远远够不着,自然也看不见。”
听了此话,孔老整个人看上去比先前平静了许多,他微微颔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你自己是鬼巷玄武,对炼体命灵的了解应该也不浅。我只能告诉你,论炼体命灵本身实力的强弱,梁洵的命灵并不比你差多少。”他动手沏了一杯茶,微抿了一口后满含深意地说道。
齐天弈点了点头,像是心中的疑问被冲散一样,右眼的瞳孔变得如清泉般澄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已经不住的发出赞叹。
有些事并非需要说出口才能传达到意思,交流并非一定就只有这一种方式。从孔老这里了解到的,已经足够他做出判断。
“妙哉。“齐天弈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吐出两个字。
孔老道:“你只需好好观看这一过程便可,苍天之变,始于孛临。不知九黎在看到结局时是否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那似乎是凤凰琴。”齐天弈眉头微蹙,正色道。
“是凤凰琴,但那又如何呢?九霄那七人中同样有两人的命灵为十大神器,借于外物,但终需一步一步踏实地面才能登顶险峰。更何况……”孔老的眼中闪过一抹极为罕见的悲伤,“它的主人或许并不会从头到尾主导这场战斗。”
齐天弈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不问,因为他看得出身前这位老者并不想过多的去交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