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心终究会被时间消磨殆尽,那留下的身躯便只剩下沧桑的回忆,以及难以抚平的悲伤。
那时,我还是13岁,我丈夫比我差不多大5岁,第一场见到他时是在桐梧城外的山上。我发现他倒在野外,于是就好心的把他叫醒了。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包里的东西,发现没有问题之后,就询问我“这是哪里?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被他这么一问,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也是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到这里。趁着他想东西的时候,我偷瞄到了他包里的东西,那些是城主府里失窃的东西。当时,城主悬赏了好多钱来寻找盗贼和失窃的宝贝,只不过因为没人看到盗贼长什么样子,只能悬赏拿着这些宝贝的人。
我好奇的问他:“你是小偷吗?”
显然他被我给问懵了,然后心头一惊,拖着孱弱的身体,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想要赶紧逃离这里。
我看着他想跑的样子,急忙说到:“你不要跑啊,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们拉钩吧”
想不到他听到我说出这话,又看了看我的眼神之后居然真的不跑了。然后,我们居然真的拉钩了,现在想来也是孩童时比较天真。
他又反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就回答道“不怕”
看到我这样他也不好意思了,于是就对我道了个谦。然后我们又畅谈了很久,同时我发誓答应他——第二天,第三天,和以后都会来看他的。
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就回答了一个“嗯”
从那时开始,每天上山和他见面就成了我日常必须做的事情,每天都和他聊很久,他也在山上能够安静的养伤。当然,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家里人。他给我讲了很多外面的事情,还有自己的身世,以及为何成为小偷。不,听了之后的事情,他应该叫大盗才对。他之前也做过很多的事情,他说有一次皇宫失窃也是他做的,这让我对他很佩服。
我对他逐渐产生了好感,可是好景不长,纸包不住火,因为我每天都去山上,让家里人起了疑心。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父亲和我的几个大哥一起偷偷跟着我上山了,而我却没有察觉。
之后,他们就报告给了官府——城主府失窃的东西,以及那个人的长相。当我知道消息后已经是第二天了,当我再次进山找他已经不见了踪影,虽然,之后我又听说他已经逃离了官府的围捕,这让我还是感到很高兴的,只可惜我却再没见过他。
我虽然很久没见过他了,但是还是心里想着他,忘不掉他。
后来,我年龄渐大,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父亲打算将我嫁给村头的王傻子,只是因为他们家给了很多钱礼。在这男尊女卑的风俗偏见里,我又能怎么办呢,家里还有大哥,二哥他们需要钱去做生意。我就感觉像商品一样的被卖掉了,我本想拒绝,可是父亲却将我关进了柴房让我考虑清楚。
我在那冰冷的夜晚想了很久,可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寻短见。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回来了,再见他时,他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可我还是能一眼就能认出他。他的身手还是一样的好,很快就撬开房门进来了。
他看我流着泪,准备自杀,便急忙将我抱住。那一次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眼含热泪。我恨他,埋怨他——为什么这么久了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为什么在我已经对人生失去信心之时,又悄然出现?
他什么也没说,又好像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月光之下,委与星芒,或许只有它们才能知晓。临走之前,他说“明天我就向你的父母提婚,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这次换我来给你拉钩吧”
此刻言语已无法表露我的心思,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我和他拉了钩,窃喜道“嗯”
第二天,他没有失约,果然来了,并且给了更多的彩礼,父母哪见过这么多钱,也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从此我们结为夫妻。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希望我们一辈子都能在一起,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对于当时这些彩礼从何而来,他只字不提。但我已经知道他的钱是来自哪里的,于是悄悄对他说:“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再偷东西了,永远!永远!”他答应了我,而这也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请求了。
我们一起在院前栽种梧桐树,夜里把酒言欢,他找了个活计,虽然钱少,但是日子过的还是可以的。我在家里做个贤妻,他在外奔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相敬如宾,比起夫妻我们更像是知己。
可是后来好景不长,边境发生了战乱,官府强制要求青年男子去服兵役。我的丈夫也在名单里面,离开之时,我们互作承诺。
“我会一直等你,永不背叛”。
“他会平安归来,再见如故”。
可是事与愿违,虽然我至今仍然遵守承诺,可是他却没有,他战死在了沙场之上,我们从此阴阳两隔。当我听到这个噩耗之后,整天以泪洗面,度日如年。那段时间里,我在梧桐树旁修筑墓碑,却无从题铭(墓志铭)。如今也已是空墓。只是,他却回不来了,尸露荒野,我多希望他能找到回家的路啊。
那棵梧桐树就好像我一般,风雨漂泊,浮沉于世。在听到噩耗之后,那棵树如同受到感召一般,每日掉叶,恐怕再也无法度过这个秋天了。我本想就这样随他离去,上天却又给我开了个玩笑,父母和兄长看我一人独守,也没有什么赚钱的方法,一直耗费家里的钱财,索性就将我卖到了瑶池阁。
我离开家,前往瑶池阁的那天风很大,白浪掀天。终于还是将梧桐树吹到了,它果然还是没能挺过来啊,或许是我太过痛苦,只听见凤鸣之声,凄厉深切,而我稚嫩的人生也随它而去了。临行前,我用刀在墓碑上刻下墓志铭,以示过往浮云。
大风吹倒梧桐树,树倒叶散无人度。风停雨止雷声住,昔日凤凰不归处。
大风吹倒梧桐树,愁思生发佳人墓,叶落满城烟雨路,遥望回首萧瑟处。
大风吹倒梧桐树,泄了一地相思苦,雨落梧桐声幽处,叶落黄土归何处。
大风吹倒梧桐树,凤凰从此无栖处,展翅高飞天涯路,不知相思寄何处。
之后的人生直到现在为止,我仍在这里度过,也算是女大十八变,凭借前世的学识和容貌,在瑶池阁里有了一席之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我,名气也逐渐盖过了之前的花魁,最后自己却成了花魁,整日侍奉别人,但也没有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可身在酒池肉林,又有多少事是自己能够左右的,故人相思愁断肠,再见已是清梦中。他未守约,我也未能遵守约定,但我始终相信会有一天,会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