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姬英并没睡觉,他盘腿坐在床上,修炼着《三丰心法》中的内丹术,火候到时,只见他似闭非闭的眼睛中,微微透射出锐利的光,如虎豹的眼睛在夜色中发亮。
就在他集中精神炼气之时,只听窗框被人轻轻敲打了几声。姬英听得真切,赶紧开窗一看,窗外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姬英干脆跳出窗外,来到院中,亦不见人,便又跳出院门,张望起来。
“下来吧。”姬英对着面前的黑夜说了一句,而其实他这话是说给树顶上的两个人听的。
果然,姬英的话音刚落,就从旁边一株大樟树上跳下两个青年男子,面容看不甚清,只有披散的长发依稀可辨。
“你们是谁?”姬英问。
这两人跪下道:“主人,请接受我们的祝贺。”
“祝贺什么?我何时又成了你们的主人了?”姬英糊涂了。
这两人中的一个开口道:“我叫火荣,他叫火楚,我们俩都是‘青人’,是火神祝融部落的传人。今天听说有人杀了灵泽湖中的鱼怪,又从鱼怪肚中得到了一把宝剑,我们又向人打听那宝剑的模样,断定那宝剑就是火神祝融遗失的开天剑,就知道天不灭我们火神部落,我们的新主人来了,我们的部落又要重兴了”
姬英听井凤说起过“青人”的来历,因此对这两人并不陌生,但从火荣所讲来看,自己却又无端成了他们的主人,就又令他感到费解了。
“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天底下一名平凡的剑侠,不是任何人的主人。”
火荣道:“主人,请不要这样无情,可怜可怜我们被鬼王打散的族人吧,他们流离失所,群龙无首,正迫切等待您的出世。昔日,我们伟大的主人火神祝融在灵泽湖遗失开天剑后,就曾留下话来,说他死后,若有谁能从灵泽湖寻回开天剑,这个人便是他的传人,也就是我们的主人。”
姬英听火荣这么一说,似乎听出了点名堂,便道:“你们先起来吧,站着说话。”
“是,主人。”
姬英哭笑不得,叉开话题,道:“你们原先是住南方的大蛮山中对吗?”
“对,火神部落的人本来就不多,大蛮山广阔绵延的山脉就够我们几百人生活了,然而天降鬼王,杀人如麻,我们部众不是对手,死的,被鬼王吃了,没死的就逃散了。”
“被鬼王吃了?”
“对,吃了。”
“那你们现居何处?”
“我们逃入井山了。井山有四十九峰,我们在最深处隐居避世,打猎采果为生,本来以为火神部落就这样完了,没想到老天有眼,火神有灵,新的主人杀鱼夺剑而来,我们火神部落壮大有望了。”
没等姬英回答,火楚接话道:“先别说什么壮大了,我们部众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新主人能带领我们杀回大蛮山,除掉鬼王,为惨死的部众报仇。”
火荣道:“是啊,主人,你就答应我们吧,只要你手持开天剑一马当先,我们就跟着你赴汤蹈火,我们火神部众的一切生命,从此都归属你一人。”
姬英心中难以平静了,他知道,那鬼王十有八九就是邪神四大化身中的其中之一,他跟鬼王迟早要有一仗,如今得到开天剑,又一下子聚集了一帮如此忠心的部众在身边,这莫非是天意?
姬英感动道:“我知道了,可这鬼王武功法力甚强,就算有开天剑在手,冒然出战,也是凶多吉少,你们且回井山待命,等我再修炼些时日,觉得时机成熟了,自会进井山找你们。”
“是,主人,我们在井山第四十九峰等你,随时听从您的号令。”
“好,你们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放心吧,主人,对于‘青衣’来说,晚上跟白天一样,像这样的晚上,路上的每一粒石子,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两人就以极快的速度,一下子跑进树林,转眼就不见了。
“好目力。”姬英在心中叹道。等到火荣火楚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不见了,姬英便也打道回府,重新进屋了。
方才的事,他独自铭记在心,并没有跟任何说,哪怕是井元井凤,他也没有讲。他觉得如今一切都还不明朗,人多嘴杂,多说无益。
十五天后,吴掌柜托人向井元带了信,说黑金所做的短剑可以取了。井元便将此消息告诉了姬英。姬英与井元就如约去了吴掌柜那儿。
吴掌柜把用黑金做成的短剑拿出来交给姬英过目。只见那剑长约一尺余,黑亮如水晶般夺目耀眼,拔下一根头发,轻轻飘落到剑刃,一碰触便断为两段。
姬英很满意,把定金以外的银两也付给了吴掌柜,就与井元拿着剑,开心而回。
半路上,井元对姬英说:“给剑取个名字吧,这么好的剑没有名字就太可惜了。”
姬英想了想,道:“就叫‘黑煞’吧。”
井元道:“不可,‘煞’乃凶神,是不是杀气太重了?”
姬英道:“我恨不得杀尽天下一切恶人,就叫‘黑煞’,让凶神的威力随剑而来,杀尽所有邪恶之徒,才不枉称剑侠之名。”
井元听得浑身打颤:“听你的口气怎么不像武当山来的,如今道士都这般狠吗?”
姬英笑道:“我常听师父说,我们道家不讲什么慈悲,只讲天道与自然。何谓天道?恶人就得吃恶果,这就是天道。何谓自然?恶人就得有恶报,这就是自然。”
“好,说得好。”井元痛快地拍起手来。
这兄弟俩有说有笑地走着,也不觉得疲倦,一口气就走到了井家村。
而村中的景象却让他俩呆住了。对于井元来讲,这景象很熟悉,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满地的场面……是的,土匪来了。
村子里的人都已经跑光了,直到黄昏时分,才见有长老回村,见井元与姬英都在,哭泣到:“你们俩去哪儿了?盘龙寨的土匪又杀来了。他们听说钟刚死了,又来兴风作浪了。”
井元问:“村里人都躲哪去了?”
“都上井山了。来不及跑的老弱病残,都被他们杀了。”
姬英心如刀绞,他想起去杀钟刚以前与井凤的对话。当时井凤担心钟刚死后,土匪会肆无忌惮,卷土重来,而当时自己信誓旦旦,说自己既要杀钟刚,也要平土匪。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土匪却先杀下山来了。
“是我大意了,”姬英叹道,“我曾答应井凤,会灭了这帮杂碎,哪曾想反被他们抢了个先,害了乡亲们。”
长老道:“这不关你事,钟刚一死,我们就曾去朝廷请愿,我说盘龙寨的土匪只要听说钟刚死了,就可能会下山来报复,请朝廷速派新的得力干将,平了盘龙寨,以解山下百姓之忧,可朝廷就是不听,推三阻四,才会酿成今日之祸,要怪就怪朝廷软弱无能吧。”
姬英道:“长老,请您现在就回井山,劝乡亲们回来吧。我明天就带人去平了盘龙寨,还你们太平日子。”
“带人?你想带谁去啊?这里的百姓早年也曾组织起来,共同对抗土匪,可不是对手啊,早就被打怕了,你想带人去,恐怕也没人敢参加啊。”
姬英道:“我明天去井山第四十九峰,会见那里的‘青人’,我会带上他们去平盘龙寨。”
井元觉得奇怪了:“青人?你刚来这里不久,是怎么与那些青人联系上的?他们隐藏在井山第四十九峰你也知道?我们当地人都没听说过啊。你这个人还真是奇了。”
姬英道:“实不相瞒,我得了火神祝融的开天剑的消息,被这些青衣知道了。他们本来就是火神部落的传人,就连夜找到我,拜我为他们部众的新主人,我也接受了。这次攻打盘龙寨我要带的人,就是指这些青人。”
井元道:“这些青人原是久居在大蛮山的,后来听说被鬼王杀散,流离失所,不知去向,没想到是潜入井山了。”
姬英道:“应该是这样。”
井元道:“不过井山四十九峰是极险的去处,实际上井山三十五峰以后,就连我们当地人也没去过。当然, 我们的祖先也曾涉足那些地方,然而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为什么?”
“因为井山三十五峰以后之地,多大虎,大蛇,怪虫,毒花,毒草,毒泉,猛禽,一旦踏入,九死一生。”
“奇怪,既然如此险恶,青人们为何会选择在那儿落脚呢?”
“不奇怪,青人们世居的大蛮山其实比那儿还险恶,他们既然连大蛮山都征服了,想必井山是不在话下了。我担心的是你。”
姬英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分寸。”
长老道:“既然这样,我这就去把乡亲们唤回。”
姬英道:“有劳长老了。”
不久,长老便带着乡亲们从井山回到了村中,大伙清点尸体,一共是十一具。
村里的壮劳力们点起火把,连夜在村外的山头挖了大坑,把尸体一一掩埋,全村人又围成一圈,默哀了许久,这才流着眼泪下山回来了。
安葬了逝者的尸体后,姬英又帮着乡亲们清理、整修受损的村落,一直忙到半夜才回到自己屋中。
在昏黄的灯火下,姬英将围在上身的“仙级”解了下来,摊开来放在床上。他想起三丰祖师让他“炼剑”的吩咐,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手头现有两把宝剑,一是开天剑,一是黑煞。这两把都是难得的好剑,究竟炼哪一把呢?自己的内力有限,内力的增长也有限,两把一起炼,肯定不堪重负。想来想去,他还是把开天剑放在了仙级之上。
然而仙级要比开天剑宽出许多,开天剑放上去后,仙级还有一多半空着,没有填满,看着就别扭,而那空出来的地方,也似乎像在跟姬英暗示着什么。
姬英愣了一会儿,终于又将黑煞也放在了仙级之上。
两把剑一起炼吧,虽然会很辛苦。
而当他把开天剑和黑煞放在仙级之上时,他发现仙级由下往上散发出绿莹莹的光。
姬英赶紧把灯火吹灭了细看,那绿光在黑暗之中更加明显了。那绿光像烟似的飘忽,又像烟似的,慢慢地被吸入宝剑中去了。
然而姬英知道,这绿色的如光如烟似的东西,正是自己被仙级所吸走的真气与内力。要彻底完成炼剑的使命,他得不断补充、增长自己的内力才行。
想到这儿,姬英就将外衣脱去,盘在床上,对着仙级与宝剑,按照《三丰心法》所示,修炼起内丹来。
仙级所发出的光大概在一个时辰后熄灭了。
姬英睁开眼睛,结束了修炼。他看着仙级与仙级上放着的两把宝剑,愈加感觉到压力了。
仙级从自己身上吸走的内力,一个时辰间就被两把宝剑给耗尽了。这就好比贫穷的人家,要同时供养多个孩子,能不让人忧虑吗?
想到这儿,姬英不免上火,他走下床,点起烛火,打开《中土灵宝图》,查看着离这儿最近的宝物所在。
本来嘛,他寻着了开天剑,再灭了盘龙寨,便想速回洛阳去清理门户的,现在看来不得不做出些改变了。
摩壁山,断魂峰,绝命崖,万年紫芝根。
姬英不觉读出了声音来。
紫芝,当然是紫色的灵芝。根据《中土灵宝图》所载,这株紫芝是长在绝命崖的崖壁,那开裂的石缝中的。
绝命崖壁立千仞,奇险无比,虽说偶尔也有不怕死且技艺高超的采药人,冒死去采绝命崖上的紫芝,但紫芝可采,而紫芝那深深长在石缝中的灵根却任谁也无法采去。
之所以说它是灵根,是因为这紫芝根实在是吸取了天地日月的精华,蕴含宇宙生生不息的能量。一旦从根上长出的紫芝被采去,数十年后,它又会长出新的紫芝来,如此千万年重复不绝。
绝命崖上的采药人不知换了多少代人,那灵根上的紫芝不知被采去了多少支,多少枚,而灵根从不枯萎衰竭,到如今已经万年之久,紫芝还在不断地从这根上长出。因此,《灵宝图》又将这紫芝根,称之为“山精”。
就是它了。姬英下定了决心,等盘龙寨的事情了结之后,他就去摩壁山采下这万年紫芝根,这一定是绝好的外丹。
主意打定,姬英也安心了,便又上床修炼起来。自此,姬英再没被他事打扰,渐渐到了入定的状态,不知不觉间,已是晨曦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