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天波府已是晚间,府内外都涣然一新井然有序。金娥挺着大肚子迎出来便要跪下给太君磕头。
太君忙将她拉起来,蹙眉嗔怪:“你身子不方便无需讲究这些俗礼。将你一人扔在府里悬心,娘亲着实惦念得紧,可还好?”
“娘亲放心,我无事。”
“还好赶得及看着我孙子出生。”太君抚着金娥肚子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嫂嫂们立时围上来拉着金娥问长问短,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天波府唯一的盼望了!
流年推开房门,一股熟悉又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她环顾一圈却只见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延儿哥哥的身影?蓦的就湿了双眼!
她将一身沉重的铠甲脱下来换上了素色衣衫,顿觉肩膀轻松许多。她抚着腰间那枚血玉自言自语,那原本通体翠绿的古玉里嵌着延儿哥哥的血还有她的泪。
“延儿哥哥,我们大胜而归。这一次我们将大辽的精气神都打没了,他们怕是会安静许久再不敢来滋扰边民了。”流年细细摩挲着古玉嵌血的纹理,就好像抚着延儿的眉眼,“这一次我差点就杀了耶律斜轸替你们报仇,奈何就差那么一点。”
“七嫂肚子里的小侄子约莫还有两个月便要出生了,到时候我就是做姑姑的人了呢,只可惜他看不到他姑丈了。他不知道他姑丈是个多么温柔的男人,他是个英雄。”流年的泪都淌在玉佩上也顾不得擦,“可是我不想你做英雄,我只想你能做我的延儿哥哥,做我的夫君。我们远离朝堂沙场,去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常日子,你老了,我也老了。”
“噗嗤”,流年一时气血不平一口鲜血吐在掌心里。她颤巍巍的取出手帕抹了血,又从腰间摸出药瓶倒出一粒药吞了下去,“你看我都说到哪里去了,正说着我们小侄子呢!他在七嫂肚子里一点都不安稳,折腾的七嫂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七嫂说她无事让我们莫要担心,可她脸色却难看得紧!”
萧竹进来见流年呆坐在桌旁垂泪,又看到带血的帕子吓得心惊肉跳:“小姐。”
“什么?”流年忽地回过神,看到桌上的帕子明白过来,不住叮嘱,“务必将帕子好好处理,切勿让娘亲和嫂嫂们知晓。我无事,真的无事,你莫要担心。”
“小姐……”萧竹拾起帕子立时红了眼睛,可是话到嘴边又让她生生咽了回去。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她若听还好,可她从未听过一句!
转眼已是入冬,一场薄雪飘下来将偌大的天波府染了一层白。小雪还在纷纷扬扬,天波府上下却进进出出忙碌得紧
流年和九妹搀着太君焦急地等在金娥房门外,听着金娥声声唤着七郎的名字甚是可怜又凄凉。流年听着听着便红了眼眶:小七哥,你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七嫂母子平安。
流年听着金娥凄厉地叫声心都揪在了一起:“这都整整一日了,七嫂不会有事吧。”
“胡说什么呢。”太君不禁嗔怪,又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太君也不知道她是在安慰八妹还是在安慰自己,她这颗心也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只得在心里将列祖列宗都求个遍,求他们定要保佑金娥,保佑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降生。
金娥生生痛了一天越发的承受不住,她折腾了一日连力气都用尽了。她头发都被汗水浸湿如洗过一般,脸上亦是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只觉痒得紧。她不敢动,只感觉一使力身下便是一滩的血。若不是想着七郎,怕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倩儿也已满手是血满脸汗水,她抬手胡乱抹了把额上的汗紧紧握住了金娥的手:“孩子的头快要出来了,我们再使一把力。”
“我怕是坚持不住了。”金娥扶着肚子大口喘气已是泪流满面。
“金娥,你想想七哥,想想娘亲,万不能放弃啊。”倩儿吸了吸鼻子,焦急的从药箱取出粒药给金娥服下,“我们再使把力气,我已经看到了他一头浓密的发像极了小七哥。”
“一头浓密的发像七郎。七郎……”金娥嘶声力竭喊着七郎的名字使尽了全身力气。她只觉身下一松,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生了,生了。”嫂嫂们一时激动簇拥着杨夫人进到屋里。
窗外的小雪还在纷纷扬扬落个不停,慢慢将天地都覆上一层白色,放眼望去一片静逸,而屋里却充满着喜气和热闹。这一年中,天波府再不复曾经热闹温馨,众人也都失了笑颜,可随着这孩子的一声啼哭,太君和嫂嫂们脸上的笑又都回来了。她们笑着笑着便泪光盈盈。
太君抱着怀里这个皱巴巴又胖乎乎的小人儿爱不释手。可想起她儿子眼泪便再也止不住:“这孩子当真同我七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娘亲您给他取个名字吧”大嫂拨弄着孩子肉乎乎的小手满眼憧憬又羡慕:大郎,为何我们就没有这个福气!
不仅大嫂如此,其她嫂嫂怕都是如此心境吧!她们争着抢着抱孩子,一时间叽叽喳喳乱成一团,这个说他眼睛像极了七郎,那个说他嘴巴像金娥多些。流年看着她们脸上的希冀和久违的笑容不觉抹了把泪:小七哥你看到了吗?你有儿子了!你放心,我定会护他平安长大。
太君从嫂嫂们手里将孩子接过来,贴着他小脸哽咽:“宗英,杨宗英。你要记住你的爷爷还有爹爹和伯伯,他们都是英雄。”
“宗英,宗英。”嫂嫂们不禁动容,拨弄着他的小嘴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如同在唤自己的夫君。
太君将孩子抱给金娥,看到金娥苍白的面色和干裂出血的嘴唇心中一紧:“让你受苦了。”
“不苦。”金娥转头看着孩子的脸,想起七郎又忍不住落泪。
“哎,莫哭,月子里掉泪伤眼睛。”杨夫人不禁嗔怪,取出绢帕给她擦泪,“听娘亲的话好好养着,可不许再掉泪了。”
“听娘亲的好好养着就是了,府里这么多人替你照顾宗英呢。”二嫂不住安慰金娥,“放心吧,有我们呢。”
“谢谢嫂嫂。”
“哎,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呢。”三嫂不禁嗔怪金娥,她看着裹在襁褓里的宗英咿咿呀呀的样子,似乎也看到了三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