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故人客栈”的老板陈语。
“这是针对小面积烫伤的特效药,涂上它你的伤很快就好,而且不留痕迹。不要把药膏蹭衣服上,这颜色很难洗掉。”
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因为陈语打断了他的话。当时要不是他唉声叹气诉说陈默的病情,陆显一定会将烫伤药膏的注意事项说出来。
真要那样的话,陆显根本无迹可寻。
没有蹭上污渍就不会被张燕发现,他也只能毫无根据的猜想。无凭无据的猜来猜去有可能让他发疯,现在,不一样了。
他可以假设是陈语先将客栈后门的警示牌和围栏取掉,然后让毫不知情且喜欢百米冲刺的表弟掉进陷阱,最后在成辉被送入县医院,人群散去的时候重新把陷阱的布置恢复原状。
在来回搬东西的过程中,他手上的烫伤药膏蹭到了围栏上,整个过程就是这样。动机呢?他杀成辉的动机是什么……
“天马上黑了,我得回去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陆显专注的思考着,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直到张燕第三次拍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胡乱的点头应道。
张燕说什么他压根不知道,他一直在苦苦的搜索答案。夜幕降临,他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客栈后门。
“杨冬晨!”
倏然一下,陆显喊出了这个名字。
成辉之所以掉进陷阱因为陈语知道他的习惯,他去年住过这家客栈;陈语之所以冷嘲热讽是因为他提到了陈默,他认为陈默对成辉说了什么;陈默之所以站在成辉门口是因为杨冬晨,他想祭拜这个死去的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成辉梦游到过他的客房,并且对着写字的墙壁站了许久。
看来,他才是关键人物。
“对不起!”
陆显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陈默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环顾四周好几圈,他总算看到了他。
陈默还是怯生生的,看见陆显走过来,他的身体便开始颤抖。虽然知道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可他还是遏制不住的害怕。
“你别怕,我就站在这里。”
看着月光下哆嗦的影子,陆显忙驻足停下。他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疼惜,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一种特殊的缘分。
“对不起!”
就在这时,陈默再次开口了,他的嘴里依旧重复着道歉的话。
“为什么总说对不起?还在想昨天晚上的事?”
无缘无故地道歉让陆显深感奇怪,他猜想陈默可能因为成辉的死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觉得惹恼成辉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特意找到自己说声道歉的话。
毕竟,他是成辉的表哥……
“冬晨死了,我很难过。”
杨冬晨,他怎么忽然提到他?陈默的话让陆显深感意外,他觉得,今晚又会不同寻常。
“冬晨是你的朋友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
陆显的问题得到了陈默的响应,他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伤感的开口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我生日的时候他会送我礼物,那些礼物都是他亲手做的,虽然不值钱但很精致。自从他走后再也没有人理我,也没有人给我送生日礼物了,我很伤心也很想念他,天天晚上都梦到他。”
也许这悲伤的述说感染到了陆显,也许陆显一直未脱离悲伤的情绪,总之陈默的话听的他鼻子一阵阵的发酸。
“陈默,每个人都有好朋友,每个人也都会因为好朋友的离开而难过,但是这种难过不会是永远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也可以成为好朋友。”
陆显边说边朝前面试探着走去,看到陈默并没有抵触的意思他又走了几步。
终于,他和陈默相对而立,四目相望的一瞬间,陈默竟然冲他笑了一下。
这笑容发自肺腑,这笑容纯真干净,看着陈默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陆显忍不住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叫你一声哥哥。”
靠在陆显温暖的怀里,陈默袒露心声,他真的希望陆显是自己的哥哥。他虽然有陈语这个亲哥哥,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位亲生兄长丝毫的关心和疼爱。
陈默的要求虽然让陆显疑惑,但他还是真诚的说道:“我也希望有你这么懂事的弟弟,我会像陈语一样关心你,我们都是你的哥……”
“不,我没有这样冷血的哥哥,没有!”
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陈默推开陆显向前跑去。
“小心!”
陆显没想到陈默情绪大变,更没想到他会一路狂奔,想到成辉的惨死他大惊失色,喊叫着追了上去。
这里到处都是废弃的陷阱,就算陈默熟悉地形也一样危险。现在是夜晚,他的情绪又这么激动,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足掉下去。
一次悲剧已经让人肝肠寸断,他不能让表弟的悲剧再次上演。一路飞奔的陈默根本顾不上看脚下的路,只听“哎呦”一声,他踩到了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
“哎呀!你的脚踝肿的这么高,有可能伤倒骨头了,走,我背你去医院。”
借着月光,陆显看到陈默肿如馒头的脚踝,他脱下外套披在陈默身上,俯身背起他准备送往医院。
“我不去医院,我要回客栈。”
听到陆显说要将他送外医院,陈默急了,他使劲一下从陆显背上跳了下来。
“啊!”
受伤的脚和地面碰撞在一起,痛的陈默大喊一声,跪倒在地。
“好,不去医院,我现在就送你回客栈。”
望着紧咬双唇满地翻滚的陈默,陆显吓得连连应道,抱起了浑身泥土的陈默。不到三分钟,陆显便将陈默抱了回来。
从陈默摔伤的地方到客栈后门虽然不远,但步行也要五分钟才能到达。陆显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将陈默抱回客栈,可想而知他有多么担心这个少年的安危。
当他满头大汗的走进客栈,刚想将陈默放到大厅的沙发上时却被怀里的人阻止了。
“哥,我要去你房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你在叫我?你要去我房间?”
陆显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原想去找陈语给陈默处理伤处,可是望着急欲起身的陈默,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很快,202客房的门打开了。
“陈默,我先给你喷点……”
正当陆显准备给陈默喷药水之际,却见陈默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去,他边走边惊慌的说着“快把门锁上,别让他进来,快,快!”
虽然不知道陈默为什么惊慌,但看到他左摇右晃差点摔倒的样子,陆显赶紧帮他锁好了房门。
“你看,房门已经锁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快坐下吧。”
锁好房门,陆显看出陈默依旧怀疑,连忙拽了拽门把手晃了晃,直到陈默神色正常他才收回手。
扶着陈默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后,他又端来一盆干净的水替他擦净沾满尘土的面庞,等他的情绪平稳后这才徐徐开口。
“陈默,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哥哥?你受伤了他一定很着急,他既要经营客栈还要照顾你,他……”
陆显以为陈默和陈语吵架了,所以不让自己找他,谁料他还未说完就被陈默打断了。
“他才不会照顾我,他只会骂我是傻子,动不动还打我,打的我很痛很痛。”
说到这里陈默哭了起来,他抽噎着挽起袖子露出又细又瘦的胳膊,那上面布满了综合交错的伤疤,有的伤疤已经化脓了。
“你胳膊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看到陈默胳膊上的伤,陆显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实在难以相信陈语会对自己的弟弟这么残忍。
他,不明白一件事。
他在陈默房门口偷听的时候听到陈语大发雷霆,但他也亲眼目睹陈语在陈默受到惊吓后心急如焚的样子,他慌张的又是找药又是找水,那种惊慌的神情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
“我很怕他,怕的见到他就浑身发抖。”
说到这,陈默已是抖如筛糠,双唇更是哆嗦的好像疟疾犯了一样。想起陈语说过陈默患有严重的自闭症,陆显以为他又犯病了,赶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有我在,没事的。陈默,我去你的房间拿些药上来,治疗自闭症的药可以缓解你紧张的情绪。”
此刻,陆显很是着急,知道犯病了光喝水不行,只有吃药才能缓解陈默的症状,偏偏他又不让开门,这可怎么办……
“我没有自闭症,我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不能激动,不然就会难受的喘不上气。”
陈默边气促边从衣兜摸出一个药瓶,颤抖着手从中倒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片,然后端起水杯喝了几口。药片服下去不到一分钟,陈默的脸色逐渐红润,身体也停止了颤抖。
“谁说我有自闭症?我没有这种病。昨天晕倒,因为我想起了冬晨,我给你讲讲冬晨吧。”
“好!”
听到陆显点头应声,陈默的思绪也回到了从前。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古洲小学’,那一年我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一天下午,还没放学天气就变了,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隆隆,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暴雨。因为我没带雨具,只好跑出学校,刚出校门就摔倒在地,变成了脏兮兮的泥人。”
回忆总是能牵动人的情绪,想起愉快的场景你会禁不住的开心,想起痛苦的场景你会禁不住的伤心。陆显相信,此时浮现在陈默眼前的场景一定愉快。
他的笑容多好看啊!
没错,陈默确实很开心,眼下的记忆让他暂时忘记痛苦,以致于连稍许的停顿都觉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