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鬼,知道彩虹天国吗?”
斐德罗摇摇头,棒棒糖一样的身体摇的像个拨浪鼓。
“那是什么?”
旁边传来一声讥笑,
“彩虹天国?骗小孩的笑话罢了。也只有斐德罗这种傻子会听你讲。”
说罢,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铁镐凿着黝黑的岩壁。
德罗帕斯没有理会他,继续和斐德罗说道:“在遥远的过去,我们这个国家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时的国家是一个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的地方……”
德罗帕斯蓬乱的头枕着岩壁,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那美好的回忆里。
但是那美好的回忆如同他的现实一样,被一阵噼啪声抽的粉碎。
工头发现有人偷懒后恶狠狠地挥舞着鞭子走了过来。
瘦削的斐德罗发现工头走近后立刻低着头,两条纤弱的胳膊吃力地抬起比他还重的箩筐。他一点点的把刚挖出来的迈尔斯矿石挪到矿车上。
不过,德罗帕斯可就惨了,工头发现他闭着眼后,以为他在偷懒睡觉,无情的抬起手臂抽打德罗帕斯。雨点般的鞭子洒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细长通红的伤痕。整个矿洞里回荡着德罗帕斯凄厉的嚎叫。
这种事情在谢米尔矿区很常见,几乎每天都能发生,矿区附近的人天天都能听到从不同角落传出去的惨叫声。
德罗帕斯的惨叫并没有引起其他人过多的关注,反而像一根羽毛一样沉入水底。那些劳工们依旧做着自己的工,有些人反而因为惨叫声而本能的加快手里的活。
斐德罗愧疚的看着德罗帕斯,如果自己早点提醒他的话,也许他就能逃过这一顿打。在他看来,那根鞭子仿佛抽打的不是德罗帕斯,而是自己那瘦弱的心。
“你!看什么呢?赶紧干你的活,不然下一个就是你。”工头发现了斐德罗,转头恶狠狠地说道。
察觉到鞭子停下的德罗帕斯努力睁开一道缝,模糊的视线逐渐看清不远的斐德罗,他冲着后者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许是工头打累了,挥舞的手臂终于停了下来。冲着德罗帕斯啐了一口后将鞭子别在腰带里离开。那些年老的矿工得以喘息一口气。几名老矿工步履蹒跚的走过去,颤颤巍巍的扶起了德罗帕斯。年轻的矿工们在自己的工位上望着他,无神的瞳孔带着些许的同情。
斐德罗也是小跑上去,他扶不起强壮的德罗帕斯,只能让自己当做他的拐杖,让他有个支撑。斐德罗那大大的脑袋低垂着,他不敢抬头看着他,毕竟他是因为自己而被工头打的。
在众人的搀扶下,德罗帕斯勉强站直身子。肌肉的运动拉扯着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他捡起地上的镐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工头不停的在各个工位上巡视,这让斐德罗很难找到机会去和德罗帕斯道歉。他只能在搬矿石的间隙偷偷朝着德罗帕斯那边看去,大地的汗水从脖颈滚落到后背上,渍痛着德罗帕斯的伤痕,也渍痛着斐德罗那颗敏感的心。
“当!当!当!”
矿洞外的钟声响起,下班了!工人们机械的放下手里的工具,排着队走出矿洞,即便是下班,依旧有工头监视着这群劳工们下班,监视着他们的队列是否按照厂里的标准那样。
离开作业区域后,队伍逐渐松散起来,这些劳工们各自找到自己的好友,三五成群的走向饭厅。一天的疲惫让他们连说话都懒得说长的,彼此间也间或用几句短句交流着。
斐德罗瘦小的身体如同小精灵般在这些巨人间穿梭着,很快他便找到了德罗帕斯。而后者此刻正轻松的哼着歌。
“德罗帕斯!”斐德罗大喊道。
德罗帕斯停下了脚步,微笑着低头看着他。
“呃……对不起,今天的事……”斐德罗头埋得低低的,双眼盯着自己摩挲的脚趾。
“没关系,不怪你。”德罗帕斯揉了揉他那乱糟糟的黑发,轻轻说道。
“对了,今天你打算回家吗?”德罗帕斯温柔地询问他。
斐德罗吃了一惊,随后小小的点点头,自从他来到这个矿场干活,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关心过。除了他的父母。
“听说你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德罗帕斯继续问道。
斐德罗又点点头,小脸涨的通红。他不希望自己家里的事情被厂里的人知道,哪怕是他最熟悉的德罗帕斯也不行。
德罗帕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脏兮兮的绿卡,磨损的棱角和被满是油污的表面让这张卡陈旧不堪。
“这是我从西边机械存放区那捡的一张饭卡,你拿去用吧,不要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俩的秘密。”德罗帕斯蹲下来把卡片放进斐德罗手里,还不忘亲昵的在他的鼻子上刮了刮。
“以后你就用这张饭卡为你的家人打饭吧,用你自己的饭卡给自己打饭,记得一定不要在同一个窗口打饭哦。”
斐德罗攥着卡片,手心里沁出的汗水带着卡片的油污滴进滚烫的土里,绿色的卡片显出了红色的斑块。斐德罗激动的说不出话。
餐厅是谢尔曼矿区为数不多可以休闲却不被工头管教的地方,所以这也成了压抑一天的工人肆意宣泄情绪的地方。叫嚷声从斐德罗和德罗帕斯进门开始一直喧嚣到餐厅的那边。就连窗外的派斯鸟也跟着派斯派斯的叫着。
德罗帕斯瞭望着各个窗口,一路略过了烤蜣螂球、杂菜魔芋汤等一众窗口,他在寻找着。今天是周三,餐厅会供应他最喜欢的蚯蚓土豆饭,可是,他的目光已经看到了六号窗口却还是没有写着蚯蚓土豆饭的牌子。
“德罗帕斯,要不要尝尝这个?”斐德罗率先走到一个牌子旁,上面赫然写着魔力蚂蚁面!
“听说这个是餐厅新研究出来的食谱,要不要尝尝看?”斐德罗兴奋地喊着。
望着后面的短短的队伍,德罗帕斯叹了一口气。厂子里的餐厅的厨艺水平果然不能恭维,看着这稀稀拉拉的队伍就知道这个新出的饭口味不怎么样。可是还不等德罗帕斯拒绝,斐德罗又接了一句。
“这个窗户的人是最少的,很快就能吃上饭了,我都要饿死了。”斐德罗说完,也不等德罗帕斯的反应,径直跑到队伍后面排队。
这确实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看了看其他窗口的队伍,德罗帕斯无奈的摇摇头,果断地排在斐德罗后面。
“小鬼,你不是从来都不吃新出的饭嘛,怎么今天来吃这个新出的菜了?”德罗帕斯王者窗外的派斯鸟笑着说。
“因为我今天要把好吃的带回去给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们吃。”斐德罗昂起头,圆圆的小脸上升起两团乖巧的红晕。
“唉!真好!”
德罗帕斯感叹一句,便没有说什么。敏感的斐德罗也察觉出德罗帕斯情绪的变化,乖乖的住了嘴,静默的两个人在这喧嚣的餐厅里排着队,直到轮到自己打饭。
斐德罗三两下就扒拉完了餐盘里的饭,这让德罗帕斯感到吃惊不已,他从没想过瘦小的斐德罗吃饭速度居然这么快。而他菜刚吃了一半,饭也就扒拉了几口。
“我走了,德罗帕斯,明天见。”
“明天见。”看着斐德罗远去的背影,德罗帕斯不说话,大口地扒着盘子里的饭。
斐德罗放好自己的餐具后转身跑到自己最喜欢的蜜汁蚂蚁盖饭。还好吃得快,还有点底在,斐德罗心满意足的拎着盖饭离开了餐厅。
谢米尔矿区位于布鲁斯山的山顶,出了矿区的大门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崎岖山开路才能到达山脚,因此为了方便矿工们工作,谢米尔矿区的老板在半山腰处修建了员工宿舍以供矿工们睡觉休息。
但斐德罗却不愿意住,作为家中长子的斐德罗必须帮助父母分担繁重的家务,
紫色的大地生长了深绿色的小草,在那丛生的草堆间,点缀着星点般浅粉色的花朵。时值仲夏,绿色的风轻抚着花草,吹起的波浪荡漾到远方。在那蛋黄的阳光下,是一幢老旧的黑色剪影,那是斐德罗的家:一处坐落于谢尔曼山脚的小村子。
陈旧的梨木门艰难地呻吟着,轻快的步伐踏门而入。斐德罗那充满朝气的声音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小院活了过来。
“爸,妈,我回来了。我带来了你们最爱吃的蚯蚓土豆饭。”
门里探出两个小脑袋,随后两个身高有斐德罗一半的小朋友嘻嘻哈哈的跑了出来,给这座小院注入了纯真的活力。
斐德罗的两个弟弟妹妹围绕着他吵闹着要吃土豆饭。这让斐德罗差点有点招架不住。若不是屋内母亲传来的呼唤,恐怕这份饭还没进屋就已经被两个小家伙吃完了。
“小灵,莫娜,我们先进屋吧。进屋在吃饭啊,哎哎哎!别抢啊!”斐德罗拎着饭一溜烟地钻进屋里,两个小家伙也是紧跟着跑了进去。小院又死了下来。
“孩子,听说你们厂里又出事了?”
“嗯?”斐德罗微微愣了一下,他不明白目前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你爸爸告诉我的。”母亲冲着里屋努了努嘴,父亲此刻正在里屋,不知道干什么。屋里不是传来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爸,你在干什么呢?”斐德罗诧异地走进里屋,此时父亲正从床底下捞出来一个陈旧的木箱,上面极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对着箱子轻轻吹了一口气,灰尘瞬间弥散在狭小的卧室,悬挂在天花板上淡绿色的萤石灯幽幽的照着卧室,荡起的灰尘如同散发着绿光的鬼火,将父亲的脸照的格外瘆人。
“阿斐啊,你回来了。”父亲依旧忙活着,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打开了箱子。斐德罗很奇怪父亲为什么忽然1要打开它,在他的记忆力,这个箱子向来是母亲放置没用的衣物的。不知为何今天父亲却把它翻了出来。
“找到了。”父亲在大堆的衣服里翻找着,忠于从里面摸出来遗传陈旧的钥匙。“好了,我们去吃饭吧。一会你跟我来一趟。”
“哦!”斐德罗没有多说什么,看着父亲那严肃的表情,他点了点头。
母亲此时也都做好了饭,斐德罗带来的那份蚯蚓土豆饭也早已在火草炉子上热了热,出锅时蚂蚁盖饭的香气有复活了,两个弟弟妹妹争抢着要吃第一条蚯蚓。在母亲的再三警告下才安安静静的回到餐厅,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当斐德罗和父亲走进餐厅时母亲已经带着两个弟弟妹妹等他俩了。父子俩大大咧咧的各自拉开一条凳子坐了进去。
“呼!”父亲照例闭目休息了一会。
斐德罗捏起一只散发着热气的红面馒头放到了父亲的碗里,又挨个给母亲和弟弟妹妹放了一个。
“那个,爸!”斐德罗叉起一条炒熟的蚯蚓塞进嘴里,“我听妈说你说我们矿上要出事情?”
父亲没说话,疲惫的点点头。
“什么事啊?”斐德罗吸溜一口热汤。
“你们那个矿区要被收购了。”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斐德罗轻松地叉起一叉子菜,“不就是把我们公司买了嘛,只要不影响我们拿工钱就行了,谁是老板我不在乎。”
“哼!”父亲鼻翼翕动着,稍稍坐镇各类身体,随后拿起叉子叉了一条蚯蚓。“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听外面说这次的收购不是一次正当地收购,它可能有问题。好像你们公司地老板都不知道自己地矿场要被谁收购。而且我还听说对方背景很大,根本不担心你们老板不同意。”
“没事的爸,你放心吧,谁当这个矿场的老板无所谓,只要我还能干活,还有钱拿就行。”
“对啊,只要咱儿子地工作不丢,还有钱能拿就行。管他老板是谁呢,反正又不是咱儿子。”母亲吹了吹碗里的饭,蒸腾的热气扭曲了一下,随后消散在餐桌上。
“你知道个啥。”父亲皱着眉头闷了一大口汤,“我们矿上都在传呢,说这次收购后人家要大洗牌哩,到时候肯定会辞退一大批人。我们这些底层的矿工肯定是第一批滚蛋的。”
“爸,不是吧。这都是谣传,我们矿上现在还没有信呢,我这两天也没有听其他矿友传这些话。你是从哪听的。”斐德罗一口咬下一大块红面馒头。
“不管咋样,这两天你注意点,别整事。免得让你那工头抓你辫子让你滚蛋。”父亲依旧不放心,“一会吃完饭你跟我去一趟后院。我有东西要给你。”
“哦!”斐德罗撇了撇嘴,悻悻地埋头喝汤。
“喝完了吗?喝完了就跟我来吧。”父亲放下叉子,碗里一滴汤都看不见。父亲吃饭就是这样,从不浪费每一口饭。见斐德罗还有小半碗饭,说道:“喝完就过来吧,我在后院等你。”
父亲走后没多久,斐德罗很快就喝完了汤。手里捏着最后一小块的馒头也是一口塞进嘴里。随后开始照顾弟弟妹妹吃饭,母亲也端着一叠碗盘走进厨房,没一会厨房里就传来了流水声。
等到斐德罗忙完这一切后已经是半小时后了。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后院,父亲此时正叼着一支烟站在栅栏外。父亲养的几只虫子正安然的睡着,早年父亲进厂前开了一座牧场,专门放牧他养的那些大虫子。不过后来,来了一群人,听说是大城市来的商人。他们拿着上面的土地征用文件强行征走了斐德罗家的牧场,父亲争不过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地收走。
失去了牧场的父亲只能把那群虫子卖了换钱,现在家里只剩下着物质虫子,这是父亲最后的宝贝了。后来,父亲进了矿场工作,的宝贝了。繁重的工作压弯了他的肩膀。可即便如此,父亲依旧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喂喂那几只虫子, 和它们说说话。
“父亲。”我轻轻唤了一一声。
父亲从恍惚中回过神,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脸模糊,但我仍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那双迷离的眼睛逐渐聚焦在我的身上。
“跟我来吧。”父亲将最后-口烟扔在地上,转身朝草料棚走去,溅射的火星逐渐湮灭在黑暗中。
斐德罗默默地跟在父亲后边,直到草料棚门口父亲才站住。
“你就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就来。”
说罢,父亲摘下墙上的马灯径直走进棚里,在那一-堆堆的草料里翻找着什么。许久,父亲翻出一个扁长的小盒子,仔仔细细地用袖子擦拭番后才心满意足地提着马灯出来。
斐德罗疑惑地看着那个小木盒,奶黄的表面有着清晰的木纹,盖子的表面刻有古朴的花纹。他从没见过父亲有这样一个盒子。 州
“是不是很惊讶?”父亲笑了笑,“这是你爷爷传下来的宝贝。听你爷爷说我们家祖上出过很有名的魔法师呢。这根法杖就是从他那一代传下来的。
“可....父亲,”
不等斐德罗说完便强硬的塞进他怀里,“记得带在身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
斐德罗捧着盒子,借着马灯的光,黎明静静地躺着一根 皴裂的树枝和一沓 皱皱巴巴的纸。鸟倏的从旁边 黑漆漆的森林里钻进天空,惊扰了斐德罗,也惊扰 了群森林深处熟睡的鸟,在银色的月光下,鸟儿呱呱地划过夜空,将自己的剪影投射在密林上,也投射在大道上那群急行的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