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弘带李玄英走进翟让营帐,见过了翟让。翟弘先说明方才情况,李玄英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声称自己深通天文命相之学。
这翟让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粗汉子,但却特别礼敬识文断字、学识渊博之人,他之所以能重用李密,也因羡慕李密出身名门,学问渊深。听说这李玄英能测天文,又精通命相之学,赶紧请至上座,问道:“道长即通天文命相,那请你帮俺看一看,翟某也是天上星宿转世吗?”
翟弘原本还想说几句重话吓唬吓唬李玄英,见自己兄弟待之若上宾,只得将想好的话咽回去。
李玄英站起身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后退一步,作色道:“晤,将军不可小视自己,将军乃是亢宿转世!”
“噢?”翟让饶有兴致地问,“亢宿是何星宿?”
“这个贫道得从头说起。”李玄英滔滔不绝道来,“东方苍龙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雀七宿为井、鬼、柳、星、张、翼、轸;西方白虎七宿为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玄武七宿为斗、牛、女、虚、危、室、壁。共计为二十八宿。东方七宿合为一条苍龙,角为苍龙之首,亢为苍龙之颈。将军是龙颈也!”
翟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请问道长,谁是苍龙之首?”
“依贫道估计,应是《桃李章》民谣中提到的李密。不过贫道未曾看过其面相,尚不敢断言。但据天象所示,角星就在这一带!”
“如果依道长所料,那李密是角星,俺翟让是亢星,那就是说,他在头里,俺在后头了?”翟让思索着说道。
“岂止如此!角星为苍龙之首,帝王之相也;亢星为苍龙之颈,大将之材也。将军只有辅佐李密,方能成就大业!”
“道长所言确实?”
“将军乃亢星下凡,已确认无疑了。至于李密,尚要待贫道看过其面相方能确定。”
翟让沉默半晌。一旁翟弘不乐意了,喝道:“何处来的大胆道士?在此妖言惑众!元帅,我看此人不像个好人,说不定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故意到此挑起事端。我看干脆把他杀了!”
李玄英吓了一跳!只得强作镇静声辩道:“贫道所言句句肺腑。翟将军不信,贫道也无以自明!”
翟让摆了摆手道:“大哥不可无礼!道长先请下去歇息用餐。待会俺派人将李将军请来,再请教道长。”
送走了“悬孤子”李玄英,翟弘仍不服气,劝翟让道:“我看这李密是个危险人物。一山难容二虎!兄弟不如痛下决断,将那李密杀了,以免后患!”
翟让心性淳朴,摇摇头道:“李密对山寨立有大功!自从他来山寨,瓦岗声威大震!周围聚义的英雄都投到瓦岗旗下,又来了这么多能写文书断疑难的文曲星,这都是蒲山公的功劳。他又无过错,怎可妄杀?何况他若真如这道士所言,身负天命,我等杀之,违天不祥。”
翟弘只得不再说什么。
午饭时分,翟让让人将李密请来共宴,叫那“悬孤子”李玄英躲在幕后,为李密看相。
宴罢,翟让问其结果,李玄英自然竭力替李密鼓吹:“此诚英主也!倒隋而拯救天下苍生者,非此人莫属!”
翟让闻言,沉默片刻,便叫人带李玄英下去休息,自己找哥哥翟弘和军师贾雄合计。
翟弘认定命相之说虚幻不可信,仍力主杀李密以绝后患。军师贾雄却认为:“李密千万杀不得!”
这贾雄通晓阴阳占卜之术。翟让不同于其兄,极其迷信,每回出战,均要由贾雄占卜一番吉凶。有疑难之事待决,也要请贾雄卜上一卦,对贾雄极为信用。
贾雄道:“如今李氏代隋之说闻于天下。李密此人,无论用兵、谋略抑或文才,俱为上上之选。将来得天下者非此人莫属!留下此人,对元帅吉不可言!”
翟让疑惑地问:“李密若得天下,对我等又有何好处?”
“元帅此言差矣!如若元帅辅佐于他,他要是当了皇帝,元帅封王裂土、名传千古岂在话下?”见翟让沉默不语,贾雄又道,“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此人,事无不济!”
翟让笑道:“如军师所言,蒲山公当自立,何来从我?”
“元帅岂不闻?龙腾要依大海,虎踞尚需林莽。想那东汉刘秀,三国刘备,初起时不都要依附别人?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总要让其历尽磋磨,方可成就大业。这李密如今只不过仍处磨难之中,总会有飞黄腾达之日。而元帅与李密命里有缘,李密初至山寨时,属下就曾对元帅提起,元帅之姓,翟与泽同音,意为水;李密爵号蒲山公,泽无蒲不灵,蒲非泽不生,龙非泽不栖。李公命格,需借元帅之水德,方能腾跃九天!此乃天意注定!”
翟让闻言,联想到适才“悬孤子”李玄英的“头颈”之说,若有所悟,嘱咐道:“此事容我三思。今日所议,干系重大,二位切不可外传!”他担心传扬开去,势必影响瓦岗军心稳定。
翟弘、贾雄尊命告退。
事实上,李密早对翟让周围人等加以留意,见翟让十分信用贾雄,便倾心结交。李密自也有一套俘获人心之手段,已得贾雄完全信任。贾雄暗忖,乱世拨乱反正,需有为雄主。翟让虽豪侠仗义,然智略不足,瓦岗发展至今日,以翟让才望,显然已难堪大任。故此,贾雄想借术数打动翟让,劝其逊位让贤。
说一个人不留恋既有的权位,那是假的;但老寨主力不从心,却是真的。翟让起于陇亩,不通也不屑于权谋机变,做事凭一腔热血,满怀义气。而他自己也深知,统率百万之众,抗衡朝廷,威慑群雄,仅凭一腔义气是不够的。对于如何统领瓦岗百万之众走向未来,翟让心中一片茫然。
思之再三,翟让终于决定大局为重,逊位让贤。他深信,这千军万马,若跟了李密,必会前途光明;而跟着自己,却有可能败落,难免杨玄感之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