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未捷身先死(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严府这边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此时天色已晚,徐阶、高拱、张居正齐齐赶到裕王府,裕王与众位师傅相互行礼拜年,简单寒暄几句,很快便切入了正题,“我也是刚从宫里听到的消息,都坐吧”,几位师傅纷纷坐下,只剩裕王一人鹤立鸡群般地站在原地。徐、高、张三人自然知道裕王说的那个消息,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番眼神,徐阶率先开口,“二十多年了,凡皇上敬天拜醮,严分宜和严世蕃他们,没有一次不是争上贺表工撰青词,这一次他们是向皇上摊牌了”。裕王是当局者迷,徐阶则是旁观者清,抛开欺君的事实不谈,严嵩敢跟道长叫板,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虽然收了严阁老的戏班子,但该下手的时候,徐阁老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在徐阶口中,第一次把严嵩叫成了严分宜,这可不仅仅是改个称呼而已,徐阁老这边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高拱紧接着说道,“有消息,从去年腊月二十三一直到年三十,严党的人便在四处侦查,张真人真经的来历,看样子他们手里有了牌,才敢这样”。高拱提醒的很委婉,不上贺表只是第一步,把血经的事情拿去上秤,把通倭案改成欺君案,这才是严党的杀招。再提一嘴这真经的来历,腊月二十二的夜晚,镇抚司诏狱门口突然来了个白胡子老头,不但送了柱嫂两本血经,还哔哔了半天有的没的,最后拍着胸脯保证说齐大柱肯定没事,而这老年痴汉恰巧就是张三丰本尊,不吹不黑,这故事编地都快赶上电信诈骗了,你也分不清楚,张真人大半夜找到柱嫂,到底是为了骗财还是骗色,有一说一,与其相信张真人降世送血经的鬼话,你还不如相信海老爷通倭呢。
血经这事儿,张居正确实干的不太地道,自己得了宝贝也不跟徐阶、高拱提前打声招呼,故意瞒着大伙,一个人兴冲冲地跑去给裕王出谋划策,明摆着就是想自己吃独食。事情办成了,功劳自然全是张师傅的;事情办砸了,却要大家伙一起帮张师傅擦屁股善后。结果事情果然办砸了,张居正瞬间就社死了,得罪了道长不说,还坑惨了裕王跟李妃,连带着老恩师跟高拱也不待见自己,这次算是把里子、面子一次性都输完了。经此一役,张居正算是彻底消停了,甭管严党倒不倒,张神童自己先躺平了,什么重返内阁、什么参与朝政、什么治国平天下、什么make大明great again,在小万历登基之前,全都特么是扯淡,从此张师傅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了,最多就是陪着万历他妈,有事没事聊聊理想、人生什么的。
“他们知道了真经的来历?”,裕王满脸凝重地明知故问,那表情就好像是从腊月二十三一直便秘到了正月初一,心中更是把张居正全家老小,都挨个问候了好几遍。讲道理,通倭案不再牵连海瑞,清流这边已经是大获全胜了,裕王本可以见好就收,然后痛痛快快、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过个好年,要不是张居正半路跳出来,拿着两本破血经画蛇添足、横生枝节,哪里来的这么多脏心烂肺的破事儿。裕王这会儿总算琢磨明白了,即使齐大柱再重要,也不该用欺君的方式去救人,何况这哥们也没那么重要;即使一定要欺君,也该学张师傅那样,忽悠别人媳妇儿去欺君,而不是派自己媳妇儿过去送人头。裕王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跟何茂才一样蠢,一个是为了杀还海老爷去通倭,另一个是为了救齐大柱去欺君,本来自己没有破绽,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硬生生卖了个破绽给别人,然后等着别人过来搞死自己,裕王跟何茂才,简直堪称是大明智障界的一对儿卧龙凤雏。
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张居正心里也是苦的一匹,千算万算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小丑竟然成了他自己,见裕王问起,也只能故作平静地答道,“是,这几天烟袋斜街高翰文的宅邸,有好些刑部和大理寺的好些人穿着便服,在轮班看守”,裕王闻言心头更添了几分凄楚,脸色煞白,言不由衷地叹道,“要是让父皇知道了真经的来历,我和李妃就只好去请罪了”。真经的来历其实并不重要,无论是不是张真人给的,两本经书加一起也没有四两重,但若是被严党拿去上了秤,怕是一千斤也打不住。裕王也是真的怕了,毕竟经书是李妃亲手送出去的,那荒诞不经的神话故事,也是李妃亲口说的,这回再也没有人能挡在前面做肉盾了,所有伤害都只能裕王自己上去扛了。
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望着裕王那副愁云惨淡的表情,张居正此刻也是心如刀绞一般,倒未必是心疼裕王,主要还是为自己的前途发愁,强打精神安慰道,“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经的来历,我已经设法转告了高翰文,死都不能露这个底”。张师傅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刑部、大理寺那么多人轮班看守,日防夜防也没防住张师傅的渗透,硬是把消息传给了高翰文。讲道理,高翰文是说过“有裕王这句话,高某死而无憾”的话,但高府台也就是跟张师傅客气客气,意思是说自己愿意弃暗投明、改换门庭,以后跟着清流好好混,人家又不是周云逸,而且刚刚娶了芸娘,家里还有个柱嫂,自己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凭什么替你们清流去死啊。掰着指头算一算,高翰文先是投靠严世蕃,再是投奔胡宗宪,最后又搭上了张居正的线,转会去了清流,高府台这都快成三姓家奴了,张师傅你却指望他替你们清流舍身取义,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与虎谋皮。
张居正的话给裕王提供了一丝灵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当然不能指望高翰文心甘情愿地拉着芸娘去死,但裕王也完全不介意送这对苦命鸳鸯一程,念及于此,裕王眼中闪过一缕寒芒,语带双关地试探道,“让他们死”,说道此处故意顿了片刻,发现几位师傅都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能够这样子做,有悖天理,也人有悖情,况且更有杀人灭口之嫌。”正所谓君心深似海,虽然裕王嘴上念着天理人情,但心里想的却是杀人灭口,几位师傅也是听得心中一紧,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张居正愣了愣,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毕竟是自己捅出来的篓子,有些脏事也只能自己去善后了,于是一本正经地回道,“王爷,臣等绝无让高翰文死的意思,只是让他有所防范,万一落入他们手中,先要抗住”。
对于高翰文的人品,张居正根本就没抱多大希望,之所以给他递消息,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芸娘说不定都比这厮能抗,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决不能让高翰文他们落到严党手里。既然裕王问的如此隐晦,张居正也只能正话反说,杀人灭口的事儿,张师傅自然是赞成的,正好自己管着兵部,身边有不少军中高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能找到几个艺高人胆大的死士,关键是不能走漏了风声,让严党的爪牙提前有了防范。一身正气的高拱终于忍不住了,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大声反驳道,“这是下策,高翰文和他的女人,万万不能落到严世蕃他们手里”。杀人灭口当然是下策,裕王满怀期待地看着高拱问道,“有什么法子”。高拱义正辞严地说道,“他们派人,我们也派人。第一,在正月十五散节前,不能让他们把人暗地抓走;第二,要抢在十五散节后,各部衙门开堂理事之前,把高翰文他们送出京去。”
无论是保人还是送人,确实比杀人要容易的多,不让严党提前抓人这个不难,关键是怎么在严党的眼皮子底下,合情合理地把高翰文跟芸娘给送走,而且高师傅还把时间点掐的这么准,正好要赶在正月十五散节后,衙门开堂理事之前。裕王眉头微皱,显然是对高师傅的上策没有多少信心,兴致缺缺地问道,“什么理由,怎么送”。高拱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张居正,不徐不疾地答道,“只好让高翰文委屈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让御史上一道参高翰文的奏疏,罪名是‘纳妓为妻,干犯《大明官制》条例’,犯此条例,在职官员应该立刻罢为庶民,永不叙用。这样,就可以用我们的人,把他遣送回原籍。”,高师傅口中说的“我们商量了一下”,大概率是不包括张师傅的,毕竟张居正是个爱吃独食的人,遇事也不会找别人商量,在职场受到排挤也是他咎由自取。
最倒霉的还是高翰文,严党找御史参他纳妓为妾;清流更狠,找御史参他纳妓为妻,把妾变成妻,一字之差却是罪加一等,直接给高府台来了个罢为庶民,永不叙用,顺便遣送回原籍。算来算去,唯一的赢家大概就只有芸娘了,本来只想当个妾,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个妻,你说这事儿上哪说理去,幸福来得实在是让芸娘有些猝不及防,至于老公的仕途,没了也就没了,反正妹子又不差钱,养高翰文几辈子都够了,当然前提是两人能够活着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