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在山坡上,石翼努力控制住自己混混沌沌的意识,不让他消失。
虽然睁大双眸,但眼前的景致还是变得模糊起来,白茫茫一片。他只觉得意识正从身体中剥离而去,躯体则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形态,被浓雾笼罩。他知道,那是躯体要化成石人前的前奏。他的四肢已不能动弹,躯体已无知觉。
晨光斜照在他的躯体上。他能感触到那道道至阳真气,正顺着他的肌肤,如丝缕般,向体内缓缓地汇集。
尽管一切都变得空白,既然那混沌的意识还能感触到那些真气。石翼意识中突出奇念,看看能不能不沉睡下去,能否按照青松老道所授的修炼功法,指引那真气流转,进行修炼。他努力控制着那余留的意念,决定试上一试。
初始,那道道真气如不听说不知安危四处乱闯的孩子,凭什么都不任你牵手。
石翼摸索着,一遍遍用意念牵制,尝试着让体内的元力先压制住它们。那道道真气根本不愿束手就擒,仍寻隙乱窜,刚压制住这儿,那儿就又闪开,此起彼伏,漏洞百出。
至阳真气绵绵不绝地向体内涌入。石翼在意念中亦忙得手忙脚乱,不亦乐乎。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是不能控制,但他并不气馁,反而觉得有趣,不厌其烦地尝试压制。又一个时辰过去,渐渐地,他感觉这样做只是徒劳,无法成功。因为他感知到这些真气虽然极其微弱,但是是至躯体表面一拥而至。他驱动元力牵制,牵制住这儿,那儿就又失控,根本无法同时控制住。
石翼停了下来,许是驱动体内元力的原由,他的意识并没有消逝,反而比起初略微清晰了一些。他很纳闷,怎么会这样?虽然身体无丝毫变化,但那丝残留的意识还是让他异常的欣喜和震动。因为,这是在白昼!
他感触着体内吸入的那些至阳真气,再次用意念驱动元力。他慢慢地发现了一个状况,当元力所到之处,试图压制那些如丝如缕般的真气时,真气要么被阻要么胡乱散开。这时,他的意识中忽然出现了些静静浮在空中的云烟,忽被一阵疾风吹得四下散开,尔后又随着风流动的景象。这景象出现的瞬间,令他乍然顿悟。
于是,他不再压制或引索那吸入体内的至阳真气,任由他们进入。只是用意念驱动体内元力,让它们在躯体内形成一股强劲的气流,沿经络流转,渗透入脉络中。
不一会儿,奇异的事发生了……那无序被石翼吸入体内的至阳真气,也缓缓地跟着他驱动的元力流动, 并混入体内元力,被他控制得随心所欲,无所不能。
◎
郑兴抱着包裹,惴惴不安地走下山来。他的心情很凌乱,既惊叹又沉重。惊叹的是一个眼盲的小姑娘为何能做出如此精致的女红,即便他见过绣坊的绣娘也万不能及;沉重的是她与已年龄相仿,却有这般繁冗的心思,难能可贵。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被人撞见。还好,今日香客颇多。二师兄黄寓带着一众弟子在前殿忙着照应,内院里在厨房早起做事的几个小师侄正在午睡,一路无人。
他轻手软脚地走过师父居室,想了想,还是先不让师父老人家知道,将包裹放在大师兄那儿为好。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闪身进入大师兄的房间。
他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又在一旁凳子上坐了。那个叫玥儿的小姑娘给他的这个包裹拿着虽轻,但在他的手里,却似重若千钧。拿着它一路下来,竟有些气喘。他看着那些精致的叫香囊与荷包的小玩意,数了数整整三十个,这得费多么功夫才能做出这些啊,他想。不禁有些出神。
午后,他给玥儿送饭,因大师兄出观行法事,又要等那二位从断峰观过来的道兄,所以他没像往常那样,陪她说会话,放下饭就说有事就要着急赶回。
小姑娘叫住他,给了他这个包裹并打开,说这是她这些时日绣的,不知道好不好,让他拿到集市上卖些钱来,给观里买些东西也算她的一片心意。另外,又给他一个手镯,说这个是让他到当铺里当掉,再到布坊给她置办一些面料针线,并说了些种类让他记好。
最让他心里难受的是这小姑娘让他买布料时讲究些,看能否买到与师父身上穿着一样的布料,她想天气热了,看能不能比着师父的长衫给他做件凉衫。并笑说,如果做得好看,就给他们一人做一件。
他默然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想认识她半年之余,虽有时悯她身患眼疾,多有不便,又命运凄苦。也不知那整日为伴的乃是一个石怪,今后日子如何是好。但令他讶异的是,却从未闻这小姑娘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不管温寒冷暖,残羹冷炙,每日见她时都是一副从容脸色。虽然有时也见她忙些针线,但从未料到她竟有这般心理,身居窘境,还能想如此之多。
对这小姑娘,师父也交代很多,少与她交谈,以免引起她伤怀之事。又说除了大师兄莫望川,严令不许外人知道她在观内。因此,拿到这个包裹,他不想拒绝这女孩,拂她好意,但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等大师兄回来,让他定夺。
他拿起一个小荷包,仔细看着,这些小东西虽色调单一,只有灰黑二色,但个个精致,样样稀奇。他又不由赞叹,想大师兄见了也会说好。
正寻思间,忽听门外有人叫他,并听到脚步声响。他忙一面答应,一面将包裹包了,四下看看,蹲下身将它塞在师兄床下,又站起望望,见看不到,就开门出屋,一看是看门的财儿。
原来是二师兄黄寓叫财儿找他,让他去前殿照看一下,他要去何族长家。
他听了,说了声好,就关上房门,和财儿一起,到前殿去了。
晚间,大师兄莫望川回来了。虽说有四个小徒相助,但朗经诵文,拜将请神一应事宜,还是让他有些心神疲惫,筋乏骨软,脸上已显倦意。
二位师弟和众小徒打着灯笼在山门将他迎回居室。他换了一身道服,见天还不算晚,就要去见师父,给他老人家说声。
郑兴说午间给师父送饭时,师父说如果他晚上回来,就不必去见他了,等那二位道兄回来,白日再去。
莫望川不解,就问:二位道兄?是那两个道兄。
黄寓听说,就笑嘻嘻地拉大师兄在桌前坐了。叫人泡了茶来,就将白日发生的事给大师兄一五一十的说来。
莫望川边吃茶边仔细听着,不禁心中生笑,暗暗佩服这个二师弟口齿伶俐,能言善道。即使声音不大,也听得他一惊一乍,悬悬乎乎。
当他听得那断峰观二道在他走后就来到观内,见了师父,又好像识得师父时,心内不由暗自生疑。他一直觉得师父是个有故事的人,肯定自不平凡。又听师父让那二道和他去见他,并让郑兴去请何老族长来观内一趟,说有事相议。心里忽生出一种不祥之感,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他在心里问道。
“何老族长说什么时候来了吗?”待郑兴眉飞色舞地说完,莫望川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见到何老族长。”郑兴说道:“今日去他家,不巧老族长不在。听家人何三说,老族长一早就被镇上的亭长召去了,和村长及何师爷一块去的,说堰城府尹好像又下了什么文书通告?我等了大半个时辰,怕小师弟自己在观内,唯恐有事。就告诉那他说师父有事要见老族长,烦他回报一声。那何三听了,答应回了老族长后就给观里通报。于是,我就回来了。”
莫望川听了,点了点头,再看小师弟郑兴,灯光下见他目光游离,心不守神,也像有什么心事,于是就问:“小师弟,你有什么事情吗?”
郑兴闷闷地坐着,想着那一包裹东西,听师兄问他,好似一惊,忙讪笑摇头说道:“没有,大师兄。”说着,向师兄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