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工夫,女人有轻微的鼾声发出,待她睡得深沉,中信尝试着抽出手臂,女人似有不甘,几经努力总算重获自由,腰却已僵直,也只能轻微地活动一下,不敢有太大幅度,唯恐惊醒了女人。
帮女人塞好被子,中信轻手轻脚地站起,准备离开,想了想,又从钥匙串上摘下了大门钥匙,这才慢慢倒退到大门旁,极其缓慢地打开,将钥匙插入锁眼中,微微用力拧着,保持着开锁的状态,另一只手拽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用力地拉住,回转钥匙到锁定位置,再尝试着推了推,确信锁上了,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上班,中信就推开了总经理室的房门。
“巫总,给您钥匙。”
女人伸手接过,又随手丢进了桌上的笔筒里,神情古怪地看着中信。
中信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直接关门而去,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尴尬。
“对不起,我怕关门声太响会吵醒你,所以就~”
“我有怪你吗?”巫总歪着头,表情很玩味儿。
“那您这是?”中信哭笑不得起来。
“我是在想,你为什么可以这样细心,这与我了解的顾中信不一致啊。”
隔着大班台,巫总向前倾斜着身子,似要把中信看得更清楚些。
“我那只是偶尔为之,还是以您了解的为准吧。”
很多时候,中信并不愿把细腻展示人前,而是刻意着粗线条,心中的某些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
其实,面对他人,谁人不是在营造着非本心的一面呢?真实的自我只会在不经意间乍现,唯有同频的细腻才能触碰,这才有了欣赏与喜欢。
“不急,我有足够的耐心。”她含笑看着中信,眼神透着笃定。
“那您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面对这个女人,中信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敢多做停留,急急地告退了。
工作没有什么变化,日子还得一天天熬着。一潭死水的生活,对于心有安逸的人,是一种馈赠;对于心有憧憬的人,却是一种折磨。
无力改变,中信也只有强压不甘,随波逐流地混迹其中,每日里,不是随访客户,就是苦思冥想,试图找寻适合的破局之路,不断地沉淀着心境。
直到初夏的一天,中信的心境被彻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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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枯燥成为生活的全部,要么在无尽的嗟叹中蹉跎,要么在无盐的寡淡中修己,心境参差,状态不一。
小院中,饮茶晒暖的中信,看起来悠闲惬意,微虚着双眼,看向那咫尺景致:
草莓开着娇小的白花,收获可期;香葱挺着饱满的绿意,如剑向天;月季伸着带刺的枝叶,守护着娇艳的花朵……
一朵临近绽放的花蕾,引得中信兴致骤起,欺身前去细细观察,依稀可见外层花瓣的颤动,似要打开,尽展美艳,不负芳华,又恐蜂蝶沓来,沾了尘俗……
或许是读懂了花语,中信伸手折下,一花一叶一枝条,不识君心的尖刺,狠心留下一道一滴一殷红,顾不上自我怜惜,他疾步回屋,拿来粗瓷细口酱釉瓶,装水入花摆案!
中信的风风火火惊动了田冰,她走了过来,一眼就认出了那朵最大的花。
“它在院子里开得好好的,你怎么给摘回来了?”
“送给你的?喜欢吗?”中信的眼睛盯着花儿,满是爱怜。
“你从来没有送过我花儿,今儿怎么想起来了?”田冰歪着脑袋看着他。
中信抬眼看着田冰,态度极其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它太骄傲了,就把它摘回来,让它在女主人面前惭愧惭愧!”
“哟,嘴巴抹蜜了?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儿了?”田冰笑得古怪。
“哪儿能啊,其实我一直想送你花的,不是一直没条件嘛,外面的野花怎么能进咱家门呢,这不,咱们的家花有了,我以后会经常送花给你的。”中信嬉笑着信誓旦旦。
“还别说,这花长在院子和摆在桌上,感觉就是不一样,配上这粗瓷花瓶,看着就是别有味道。”田冰的注意力转移到花上,笑意也常态化了。
“那是,你老公我的眼光~”
中信一脸的骄傲,忙不迭地自夸起来,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中信看了一眼号码,是老家的区号,赶忙接听了。
“喂。”
电话里传来二哥中礼的声音:“老四,工作忙不忙?能回来一趟吗?”
“怎么了?”中信的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他隐隐猜到了。
“咱爸病重了,现在已经从医院接回家了。”中礼的声音很低沉。
“爸什么时候又住院了?”
“你就别问了,能请到假不?最好回来一趟。”
中礼不欲多说,中信的神情迅速垮了下来,声音开始哽咽。
“二哥,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老四,你别胡思乱想,一定要先安排好工作,等请好假再回来吧。”中礼显得更为镇定些,安慰着,安排着。
“好。”中信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行,挂了。”
说完,中礼挂掉了电话。
看着中信那急转直落的神态,田冰也隐约知道了什么,她没有出声去问,而是走过去坐下来,伸手把他揽在了怀里,不停地上下抹着他的后背。
中信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春节临走时的一幕,他一直不敢去回想,此刻再也无法刻意隐藏,父亲那颤抖的手,不舍的眼神,垂落的老泪……
哭声惊醒了儿子,小脚板一咕噜爬起来,哭着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扑进了父母的怀抱。
面对一大一小两个痛哭的男人,田冰手忙脚乱起来,她松开中信,将儿子抱了起来,急忙地安慰着……
小脚板伸出小手,笨拙地帮中信抹去滚落的泪水,边哭边说着:“爸贝不哭,爸贝不哭……”
看着手足无措的妻儿,中信竭力压制着情绪,深呼吸几次后,才尝试着说话。
“儿子不哭,爸爸没事儿,老婆,你也别担心。”
田冰柔声对儿子说道:“脚板,去玩儿吧,爸爸没事儿了。”
“不,我要陪爸爸。”脚板不停地摸着中信的脸,在他幼小的记忆中,妈妈时常就是这样抚摸的。
一家三口就这样偎依在一起,彼此牵连着,互相抚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