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四月,草长莺飞,梨容扶着四个月的大肚子在院子里散步,林玉涵笑语嫣嫣地来到东屋找大嫂。
秦文柏婚后不久便回柳叶镇继续打点药庄分号生意,每逢双月便会回老宅看望妻子,只不过他仍然有意无意地躲着梨容,林玉涵心里早已了然,只是不戳破他。
丈夫不在家,林玉涵闲来无事便常往东屋跑,她性子温婉又大方得体,梨容也怜她独守空房常常唤她过来一道作伴,两妯娌相处得如同亲姐妹。
这日,林玉涵带着丫头捧着一堆小孩子的衣服鞋袜,笑着拉梨容回房看,“大嫂,你看这些小毛头的衣服好看么?这可是我亲手缝的,送给侄子,嫂子别嫌弃。”
“玉涵你太客气了,这些细活让下人们做就好了,可别把你给累坏了。” 梨容很欣慰,这个妯娌模样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还这么巧。
“那不一样,我与嫂子情同姐妹,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玉涵说完便往梳妆台上随意一瞧,“哟,这副手串好漂亮呀,可是蜜蜡的?”
首饰盒上放着一副黄色蜜蜡手串,丫头小兰刚才收拾首饰盒的时候发现手串的绳子烂了,于是拿了出来重新换上手绳还没来得及放回首饰盒中。
梨容脸上有些不自然,“是蜜蜡的,是我以前从娘家带过来的,妹妹喜欢的话送给你吧。”
“嫂子,不用,这是嫂子的旧年之物,玉涵怎可夺人所爱,就好像我相公他身上那个香囊一样,他说是小时候咱们去世的婆婆为他做的,所以他一直贴身带着,舍不得丢弃。”
梨容只当没听见,依旧低头看着那些鞋袜,嘴里啧啧称赞,林玉涵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随即又巧笑着面对梨容。
这个时候丫环来报说是报账的婆子来了,要和大太太对账,林玉涵见状告辞,梨容也未挽留。
婆子报完帐又说了件奇怪的事,她说牡丹楼的清红姑娘在小门外想找太太说是有要事相告,看门的小厮正欲轰走她。一个青楼的女子跑来豪门大宅找当家太太,真是不懂事。
梨花很奇怪,自己从来不认识一个叫清红的姑娘,会有什么事呢?她着婆子让清红进来。
未几,清红姑娘来了,她穿着素色粗布裙子,一副良家妇女的打扮,而且左顾右盼,像是怕别人看到似的。
“清红姑娘,咱们素不相识,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梨容在对方给她行了礼之后,请她入座并让人斟茶。
“清红有重要事情告之太太,请太太屏开其他人。” 清红不慌不忙地说道。
下人们走了之后,她接着又说:“ 我以前有个相好叫海老三,是西街上的混混,平时混的几个小钱都花在我身上了。去年端午他突然说要给我赎身,我问他哪里去弄钱,他说他接了个好差事,很快就会有很多钱了。”
清红喝了一口茶,接着又说:“我好奇便问他是什么好差事,他起先不肯讲,后来见缠不过我,便透露了两句。他说是有个大户请他去一家米铺里放点东西。 后来我趁他睡着摸了他口袋,果然有一包像药粉一样的东西在他口袋里。”
“不久我便听闻贵米铺出事了,有人买了太太娘家米铺里的米吃了便死掉了。我本想等着海老三来赎我的时候再问的,可是等来等去,却不见他人。前天我居然梦见他,他说他被那个大户派人丢到湖里淹死了。我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这海老三肯定和太太娘家米铺的事情有干系,于是便贸然的来找太太。”
梨容心里暗暗一惊,果然她爹铺子里的毒米事件是一件阴谋。当时仵作就说了朱老四的胃里有砒霜,爹爹分辨为什么只有朱老四中毒,其他街坊也买了他家的米但是都没事。
梨容现在才想了起来,朱老四当时买了一袋子散米,那口袋本来就是敞开的,有人混进去放点东西完全不是问题。
梨容着人悄悄地送走清红,陷入了苦思冥想,大户人家? 自己家小本生意并未对哪个大户家的生意造成威胁呀? 再说爹爹一直谨小慎微,从未结下仇家,到底是谁要这么陷害他呢?
她抽空回了娘家一趟,嘱咐家里人帮忙重查那件事。
这边厢,林玉涵在西屋的厢房里大发雷霆,地上撒了一地的茶杯碎片,丫头婆子们全部被赶出了门外。
她狠毒地骂道:“贱人,分明就是对我相公念念不忘,平日里还装着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她抬起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秀目一片阴冷。
梨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近来常常夜不能寐,肚子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隐痛。
秦文松心疼她,请了药庄的老大夫给她诊治,大夫说是梨容心思繁重劳累过度,胎像不稳,于是秦文松赶忙让梨容卧床休息不许再操持家事。
林玉涵一边帮着打理家务,一边还要照顾大嫂。她成日里陪着梨容,秦家本来就是开药庄的,什么血燕,虫草,人参汤,还有各种保胎固胎的补药流水似的送到东屋。
林玉涵不放心别人,每次都亲手喂嫂子喝汤药,梨容大为感动,秦府上下都赞二太太的贤惠比大太太过犹不及。
林玉涵在忙碌之余,还不忘让自己房里的丫环每天在她的衣裙上熏香,说是大嫂房中药味太重,自己在衣裙上熏点花香去了大嫂的房中可以冲一冲气味。
可是尽管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还加上大山似的补品吃下去,梨容的状态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端午的第二天,一大早梨容娘家的人来请安,说是顺便请姑奶奶回娘家。趁秦文松还未起床之际,梨容拉着家里人悄悄地来到偏门。
家人告诉梨容,他已经找到西街海老三的一个朋友,给了他一些银子他便说出海老三那次醉后吹牛,说秦家药庄的家主看他能干,要给他差事办呢。 但是具体什么差事,海老三没有细说。
梨容一听,心下了然,想不到居然是秦文松干的,他这是为什么?她怒气冲冲地回到厢房想要当面质问秦文松,可是一恍惚,脚下一绊,便摔倒在地上,她捂着肚子一阵喊疼然后就晕过去了。
等梨容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秦文松坐在床沿上面带怜惜地望着她。院子外面跪了丫头婆子黑压压的一地,六个多月成形了的男胎就这么没了,秦文松心里又痛又气,他怪这些下人们没有照顾好大太太。
二太太林玉涵也在跟前,十分自责地哭着,“嫂子,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呜呜。”
她的丝袖遮住的脸上一丝悲哀也无,反而是隐隐的得意之色。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意外,只有林玉涵自己才最清楚,这些时间自己穿着熏了香的衣服成天跟在梨容身边,她这胎注定生不下来的。要知道,那香料可是有使孕妇堕胎功效的。
“妹妹快别这么说,这些日子你够辛苦的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我没事了。” 梨容没有一滴眼泪,她心里想着,秦文松那么陷害自己娘家,他的这个孩子不生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