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再剪一翼
“动手!”
独臂剑师虽只有一臂,但出手速度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快的,银白色的冷光一闪而过,伴随剑锋摩擦空气所发出的怪异的狼嚎声,干脆利落地斩向离他最近的立于东面的那一名五莲圣徒。
这一过程前后不过一息的时间,甚至于侯枭吼出的那两个字的余音都没有散去。
木板断裂的声音几乎同狼嚎完美衔接上,无半点拖沓。接着便是落水声,带起一人高的水花。
同为五莲上境,虽说是独臂剑师修为底蕴更高,但旁人并没有看见他释放出命灵。仅凭这蓄意已久的一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名圣徒轰出屋外,狠狠地砸落池中,生死不明。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寒气,不由自主地将独臂剑师与前些日子寒渊破天那一幕联系在一起,即便他并不能挥出能刺天戮地的剑气,也没有动地生潭的能力。
但他够快,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独臂剑师出手皆是为了夺人性命。
“青烟聊因美酒横,但这句话放在先生身上,我想应该改为因名剑而横吧。”
见证独臂剑师出手后,侯枭一点也没有感到震惊。在他看来,如果这独臂剑师没有远超常人的实力,那齐天弈也不会泰然自若地坐着。
听到这句话后,独臂剑师的脸色微变,但握紧孤狼影的右手并未因此而慢下来,他举独臂横剑于胸前,银白色的剑刃反射出如银月散下般的白光。
众人都开始打量起这名陌生的剑师。若要说他身体上唯一一处发生明显变化的地方,便是那双原本充满杂秽而浑浊不堪的眼睛,在此刻,它变得异常清澈,如同两面明镜映照出屋中每一个人的动作,青光四放,深邃得令人无法看透。
“你倒也算是见多识广。”他看向侯枭冷冷道。
“先生过奖了,世间命灵的种类如此之多,并不缺乏一些常人听起来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不过能把一对青眼当做命灵者,不多,我也是头一次见,但它也应该是前世圣遗。在创生前,能使这一双青眼人叫做阮籍,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独臂剑师冷笑一声,道:“对极了,赏你一剑。”
又是一声狼嚎,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他和侯枭的距离已不足先前的一半,最多不过一息的时间,他这柄剑就会插入侯枭的胸膛。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所期待的事,但显然不会如此轻易发生。
狼嚎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一股气浪自中心炸开袭卷向四方,再次摧断了几块木板,也震得地上的木屑飞起,梁上的尘灰散落,那被当作屋顶的上百片透明的琉璃瓦同样兀自轻颤,折射向天空的光线也随之变得飘忽不定。
挡下这一剑的是一口巨大的铜钟,暗金色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直至完全连成一片,变成一条缠绕在铜钟上的凶龙。无论独臂剑师再如何往剑中注入真气,它依旧是纹丝不动。等符文发出的光亮达到鼎盛时,一声足以让人耳膜撕裂的嗡鸣在屋内传开,并直接将亭屋看上去十分结实的顶给掀起震碎。
一些修为较低的人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还是能感受到如蜜蜂在脑中无脑乱撞、嗡嗡作鸣的刺痛。
独臂剑师闷哼一声,顺势向后退去。超过半数融有真气的音波都是朝着他去。等稳住身形后,猩红的血流自他双耳沿下颌流下。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冷意不减。
“在五莲,恐怕很少有人能做你的对手。”
铜钟浮空,那名六莲男子轻轻一托便承住了其全部重量,他看向独臂剑师认真地说道。
“但我们之间的差距并不会因此缩小,你赢不了我。”
独臂剑师嘴角轻扬,只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两句话:“但这里是孛临,并非苻国。”
提着长剑,他缓缓上前,剑锋在地上划出一道银白色的细痕,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他五指在剑柄上紧了又紧,体内的真气全部汇聚到了那仅剩的一条手臂上。
六莲男子蹙眉道:“以卵击石,绝非明智之举。”
“作为一名杀手,你的话有些多了……”独臂剑师突然加速,上前就是一个挥砍。
看着突袭而来的银白色长剑,那男子抬手向前一握,那看上去十分笨重的铜钟竟已丝毫不慢于前者的速度迎上长剑。金铁摩擦之声随即响起。
独臂剑师再次倒飞出去,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腰间少了一物,那柄一直未出鞘的青色小剑,翡玉。此刻剑鞘是空的。
左后方传来割裂空气的呼啸声,六莲男子本能向后一仰,剑刃几乎贴着他的鼻尖而过,在那一张十分粗犷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看上去很浅的伤口,但鲜血却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他的下半张脸。
这里是孛临,并非苻国。六莲男子的脑中再度响起独臂剑师说过的话,他在此时已明白了话中的深意,他还是轻敌了。
谁说习剑之人就不会御物呢?苻国不允许,孛临又怎会去管?
翡玉剑绕了一圈后飞回,飘在空中,剑锋向敌,散出阵阵耀眼的青光。
独臂剑师的强大,在场唯有齐天弈真正清楚,或者说他也并非知道对方隐藏了多少实力。那条独臂对于外人来说像是个破绽,他们会下意识的认为此人只能用一把剑,却不知飞剑早已蓄势待发,为的就是出其不意的一击。加上青眼的洞察与判断,所出之剑绝不会空。
他是天生的杀手,青眼做命灵,带给他视觉上的增幅,心中反应与判断所需时间几乎可以忽略。更令人骇人听闻的是,在他眼中的战斗,所有的动作都会比常人眼中的要慢上一点。
只是慢一点,思考后做出的反击就会有天壤之别。
“鬼巷真是人才辈出,但先生今日恐怕也需将命留在这里了,韩家肯定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存在。”
侯枭阴沉着脸起身,噬魂妖铃现于他的手中,随时准备摇铃。同时又有一人自先前东方开出的那个墙洞中入屋,释放出了自己的命灵。
一模一样的铜钟,连气息和真气波动都仿佛是完全照搬的原因,唯一的区别便是——他的铜钟上符文是银色的。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名六莲搬山境的圣徒。
“荣国镇龙钟……”见到第二口铜钟,原本就若有所思的墨灵蝶脱口而出,道出了这两件命灵的名字。
荣国是五百年前短暂存在于炎黄大地西南角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国,在大国兼并时亡了国。而它唯一能让史书为其记上一笔的地方,便是此国有两口铜钟,一直放置在皇城后院,相传为镇压地底祸害百姓的凶龙而打造的。
独臂剑师已经退回到了齐天弈身旁。
所有人都盯着角落里的齐天弈,似乎在期望这个曾破了韩家设下的死局的少年能再次带来一个奇迹。或者说,他们期望的是封逐尘和寒渊破天。
这才对嘛,这样在一会儿后不就能好好说话了嘛。
齐天弈洈异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盏,向众人示意,然后一饮而尽,还发出畅快的“咝”声。
“你是在为自己送行吗?”刚进屋的那名六莲男子冷笑道。
齐天弈摇了摇头,连看都没看向他问话之人一眼,转头直向侯枭道:“侯堂主,这杯酒是敬你的,敬你是个江湖枭雄……但你们似乎都还没完全明白先生方才所述之言的意思啊。”
不仅仅是侯枭,连那两名六莲杀手都心生疑虑,不明所以。
齐天弈咧嘴笑道:“这里可是孛临啊,今晚我们是从鬼巷走出,来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