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
在诡秘的万古中
即使死亡本身亦会消逝。”——题记
“咚!”我的手敲击在警局的桉木桌子上,快速而有力,紧盯着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家伙,口中怒斥他们举止的不端。
随后在他们紧张而标准的的姿势中,我抖动着自己古板的胡须,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你们的新长官,克莱默,来自阿卡姆,从今以后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差遣。”我说道,声音响亮的像是火车蒸汽的笛鸣。
这是警察教导新人服从命令的传统,能够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屡试不爽。
不过其中一位名叫马克的年轻人在听见长官来自阿卡姆后带着怪诞的兴奋不由得讲起了自己听说的那件在阿卡姆警部广为流传的著名案件——“疯子杀人案”。但在看见我危险的眼神后,知趣的堵住了自己的嘴。
我暗自好笑,但在听到那几个复杂的单词后,封存的记忆涌入脑海,令我产生不安,甚至有种莫名的疯狂。
因为我,就参与过那个案件!
事情大约发生在十几年前,具体是多少我记不清了,但那是我还未如此“稳重”的年龄,鲁莽而又一丝不苟。作为一名底层警员,总有有的没的,林林总总的调查、工作。
说实话,当时工作虽然繁重,却极为充实,但我却早已受够了那永无天日的劳累,非常想拥有一个“高尚”的职务,或许是命运之神的眷顾,我的机会来了。
此时恰好有一件大案发生,那是一户官宦之家,庄园里十几口人被杀,死法残忍。
阿卡姆是建立在马奴赛特河附近的小型城市,人口不多,富裕的人则更为稀少,所以上级便格外重视这所案件。
我敏锐的意识到这个案件是自己晋升的绝佳契机,便用自己充满正义感的请求和口袋里的300英镑接手了此案件。
尽管如此,我还是只能作为调查员的助手辅助工作。
那个心高气傲的调查员叫洛森,一个移民来的意大利佬,微胖,有着一头赭褐色的短发去衬托着那仿佛沾满灰尘的丑陋皮肤。
家族有着浓厚的日耳曼血统,嗜烟如命。讨嫌的是,他对我们这些地位较低的人总是露出一种厌恶的表情,并经常在口中咂嘬着那句奇怪的口头禅“萨路德”,后来我听说那是意大利方言,有着“粗俗”和“祝你健康”的意思。
我对他一点也没有好感,但也只能露出谄媚的表情,我自认为我比那个愚蠢的家伙机灵百倍,但没有名望的智者,只能做马戏团的占卜师。
就在第二天,我跟随调查员洛森来到了位于城市一隅的维尔庄园,庄园的主人叫赫慕里.维尔,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皇家琴师,直到他父亲那一辈才搬到了阿卡姆。
独眼巨人般的城堡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我想这种地方对于来自意大利的洛森来说应该十分向往,但我们在途经花园的时候他的神情却充满凝重,这让我提不起兴致来,甚至感受到一丝诡异的气氛。
一阵如乌鸦啼叫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我们推开了这扇死亡的大门。
霎时间,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涌入我的鼻腔,我下意识捂住鼻孔,以抵挡飘来的恶臭。
微弱的光线射在大厅内,我看清了一切,尽管我见过不少尸体,但里面如地狱般骇人的场景仍令我感到深深地震撼。
一堆发臭腐烂的尸体围在大厅中央,似有似无的摆弄成非欧几何的椭圆形,每具尸体的表面都有着如刀片切割的痕迹。
从他们身上的腐烂程度来看,这些人死亡的时间不算太久,可能是上星期的星期六或星期日,也幸好没死多久,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几条恶心的白色蛆虫在他们身上产下了米粒大小的虫卵。
一想到无数条蛆虫在尸体肿大浮动的肉块间不断蠕动徘徊,我便不寒而栗!我保证,若是再晚来几日,我定会把中午吃的豌豆汤全都吐出来或者干脆大叫着跑出去。
我从他们长着黄绿色脓瘤的糜烂脸庞上依稀辨别出了他们的身份,我注意点洛森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惊讶。
根据原来的表现来看,不难猜测他之前应该来过这几次,甚至还四处打听过这里的情况,我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位替他做劳力的多余人,不过与其埋怨,还是赶快解决事情拿到功绩脱离苦海比什么都有用。
在调查员的吩咐下,我拿起铅笔记录着房子的所以可疑细节,这大部分都是洛森口述出来的。
这些人明显属于他杀,客厅中的装饰相较于其他庄园略显简约,但从那上面古典的花纹来看,应该也是价值不菲。
客厅墙上挂着一幅色彩诡异的人画像,那是一位如雕塑般英俊的男人,眉目分明,足以令所有寡妇为之疯狂,但在我的眼中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阴森。
在我的注视下,那画像嘴角缓慢咧出一种比例不正常的笑容,人脸也逐渐开始模糊,在画框中突起,变得狰狞可怖,像是潜伏在里面的怪物挣脱枷锁。
我对这幅画像产生莫名的憎恶,努力不去看它,这是来自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情绪,但画上的两颗如蓝宝石般的眼睛似乎有股魔力吸引着我的目光。
“据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它应该是庄园主人赫慕里先生的画像,这种宫廷画功真是高超啊!不是吗?”洛森用一种欣赏的语气打断了我的魔怔。
我强颜欢笑的附和道:“没错!”但随之这位自命不凡的调查员在意识到我的身份后并未继续多说什么。
约摸半小时后,我用一个厚实的黑皮本子搜集完了所有的线索,但在不经意间,我在墙壁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小片焦黄发黑的印痕,像是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座城堡阴冷潮湿,不可能发生失火。
我刚想把这个发现告诉洛森,但他却看我放下笔后示意我一起离开。
“不多调查一会儿吗?我们才在这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或许有其他线索也说不定,而且这些尸体还没被仔细检查过呢?”我指了指这些面露恐惧的尸体,感到不解的说道。
不爱笑的洛森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宽大脸庞的肌肉不停抽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终于艰难的止住笑容,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我说到:“他们没告诉你吗?我在昨天上午就已递交了可疑人的名单,这次过来纯粹只是为了搜集证据而已,因为我早已有了头绪。”
随后,他拿出了向上级讨要的庄园人员名单,庄园外的铁门高耸,紧紧封闭着,没有专业的撬锁工具根本无法进入,更没有破坏的痕迹,各处也没有翻动的泥土,显然只能是内部人员所为,而与死亡人员的核对中,恰巧少了一位仆人,他已经报告上层对那个人进行抓捕或悬赏,那人很可能已经畏罪潜逃,但无论经过如何,到时候就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这些表明,几乎所有的功绩都将划入他的头上,此时我的心情像陷入了谷底的泥沼,我痛恨自己的天真和对金钱的损失,本来吐出的话语也琐碎的咽回口中,或许那只是某些笨拙的仆佣不小心打落的烛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位已经逃跑的仆人,却在之后的第三天在当地的警局自首了。
在我赶到警局时,洛森已经在审讯中了,我们不知道他的面貌,但周围认识他的人却认出了他的样子,他名叫约瑟夫,是维尔庄园最普通的仆人之一,负责打扫和布置大厅与盥洗室。
来到这里时他已经开始癫狂,说话语无伦次,暗淡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像是禁受了极大的刺激,嘴角流涎,蓬头垢面,肮脏至极。不像是上层阶级的仆人,倒像是海港旁的流浪汉,不清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个杀人犯。
他不停地恳求我们救救他,希望能被关在这里,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可笑的要求,但还是按照基本的流程询问起他。
我们查不到他的背景。但在之后的对话中,我了解到他是偷渡来这的印斯茅斯人。
我质问他当天发生的事情,但他像是逃避着什么,疯狂的抓挠起自己卷曲的短发,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
我和洛森一致认为他是因为忍受不了杀人后的惊慌不适,而感到精神上的崩溃。
约瑟夫的话语时而混乱,时而清醒。但我还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语言中,得到了那天惊悚之夜的骇人真相。
赫慕里先生是位心善的好人,至少对周围的人来说,因为他为人和蔼,平时经常会捐出一点财产给教堂,但约瑟夫却总觉得他不苟言语的虚伪面具下,充满着难以形容的暴戾与残酷。
缘由是在一次经过赫慕里先生的房间时,他无意间瞟到他正在抚摸一块古老的黄褐色印章。
斑驳的印章上,纹有三条扭曲的无规律线条,仿如活物,散发着来自远古的畏惧,令他害怕的是赫慕里先生脸上变化的表情,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表情。充满的痴狂与憎恨,但这绝对不是这些人死亡的理由。
赫慕里先生的妻子一直觊觎着他那的殷实的财产,欲加害于他,但在一次谈话中被一位仆人听到他们的诡计。
后来仆人曾提醒过他的主人要小心管家,但是赫慕里先生却不以为然。对于忠告他只未听,没过多久,这个好心的仆人就出事了,被人发现丢弃在了荒野之中。
至于约瑟夫怎么知道,原因是他是那位仆人的朋友,这些事情也只对他说过。
而在当天赫慕里就被管家抹在乐器的毒药毒死,但这只是恐惧的开始。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赫慕里先生活过来了,是的,他活过来了!
那种毒药只要一滴的剂量就能毒死一头健壮的大象。但赫慕里去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不!不能说是站!那种僵硬而呆滞的蜷缩,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做出来的动作。
每个人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但一束来自地底的虹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无法说话,身体也动弹不得。
赤色里,赫慕里的身体发生畸变,他胶状质的皮肤下不均匀的出现凹洞,从中伸出了黏软的触手。
赫慕里已经变成了怪物,一个由肉块、血液、触手组成的如真菌般无定型的怪物,它那不可名状的躯体简直是对造物主的亵 渎,它已经堕 落为了恶魔。
触手不断生长,缠绕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这地狱的红光铺满了大厅里的每一次角落,甚至把窗外的月亮也染的猩红。
那个怪物嚎叫着,呻 吟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奇怪音节,仿若魔音。
触手钻入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每个人的身体表面都浮现紫青色的肉粒,控制不住的痛苦哀嚎着,眼睛翻出眼白。
约瑟夫的余光看到地面上显现出一圈由黑色火焰组成的奇特而又万分古老的铭文,随后约瑟夫在身体就在被触手贯穿产生的剧痛中不省人事。
约瑟夫在昏厥中醒来时,周围的人已经死去,十几具尸体仿佛如昨天一般在他的眼中扭动着。
约瑟夫疯了,尽管身体虚弱,但他还是凭借生存的本能跑了出来。
“那你为什么还来自首?”洛森和我都不相信他那异想天开的恐怖故事。
“他来了!他来找我了!”约瑟夫惊恐的尖叫着。情绪突然暴动,虽然他本来情绪就不稳定,但这次更为疯狂,令我们的情绪也产生了一丝波动。
“他是谁?”
“赫慕里,那个怪物,!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墙角里、门缝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无处不在!他会在我丧失警惕的那一刻吞下我的灵魂,就像他们一样,这是诅咒!”约瑟夫的鼻涕和眼泪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叫声流了出来,我们只好退去,不在继续审问。
后来我们并没有听他的话,把他关进警局,而是在他被确认为精神病人后把它关进了精神病院。在上级的压力下,我们很快便草草结案。因为我们在约瑟夫泛黄衣服的一角,发现了其他死者的血液。
可能他口中所谓的怪物,只是他病态的臆想,只是在他生起贪念贪图赫慕里的财富时产生的心魔,至于他什么时候发生的,谁知道呢?在这个时代里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憎恨与压抑。
唯一让我生气的是这个犯人自首、没头没尾的案件,却在洛森这个混蛋的狡辩下,把功劳全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这个愚蠢的饭桶有什么头脑?他甚至连墙上的画像是赫慕里的父亲都不知道,虽然那也是约瑟夫告诉我的。
在事情过去一个月后,约瑟夫突然被治好了。作为案件的受理人,我在他对治好后看望过他,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被治好的精神病人,而且还是没有切除脑前额叶的情况下。
他的谈吐风趣,礼仪优雅。不过对之前的话语却记不太清,与之前的精神面貌大不一样,院长打算放他出去,但我总觉得他有些古怪。
恍惚间,我甚至能看见他腮边的鳞片,个子好像高了些,或许是原来审问时他从来没有真正笔直地站着的原因吧,但细思极恐的是他那幽蓝的眼睛,和画像里的一模一样。
后来我听说在他一阵惊恐与暴怒后才逐渐恢复的,所有人都赞叹这真是神明降下的神迹,乃至他出来后也并未因自己的罪行在监狱赎罪。
是的,他杀了十几个人却什么事也没有,但这多半是政府党派之争修改法律的原因吧。
之后的日子里我偶尔也会想起约瑟夫讲的故事,并不寒而栗。赫慕里的尸体我后来又看过一次,失望的是和其他尸体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从这件事上我学会了不择手段,这种想法使我慢慢爬上了权力的行列。
维尔庄园转移到了赫慕里的远房表亲名下,我再也无法看到那诡异的画像了,我也再未见过那个令我感到不安的约瑟夫。
后来无尽的噩梦纠缠着我,终于在洛森意外死亡后,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煎熬搬迁到了其他地方。
这还真是有效,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也没有再想起过那个恐怖故事,仿佛在记忆中消散了一样,直到如今。
傍晚的暮色降临,我从警局走到街道,打算买个香甜的苹果派回家享用。
喀尔赛街依旧充满着以往的那种腐朽与没落,我也已经步入冷酷,现在回忆起那个案件仍旧迷雾重重,约瑟夫的动机太过荒诞与不可思议,但更大的谜团是同事所说的话语——洛森从来不会认错人,他也因此上位。
鱼腥味在街道四处弥漫,萦绕于心的真实在我胸口中扩散开来,我口干舌燥,突然迫切想要知道那充满诱惑力的真相,我的思绪逐渐狂乱。
越过崎岖的路面,周围变得可怕。
“我在害怕什么?”我踩踏着地上的阴影,喃喃自语,我已经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这些毫无道理、曾让他神经紧张的恐惧记忆,只是在他读过阿拉伯疯子阿卜杜.阿尔哈兹编写的那本《死灵之书》后受到书中可憎言辞的影响被倒映进了自己错乱的梦境里罢了。
洛森、赫慕里、约瑟夫,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都是我无限的幻想,没错,都是我的幻想,在最近的半个月周围邻居告诉我说我患有严重的梦游症,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感受到了一股险恶的异样感,有那么一瞬,我搅动着我的想象力,就像女巫搅动着坩埚,徒然惊觉,罪恶感侵蚀着我的身心,令我微微颤抖,我终究记起了一切。
关于那真相,我不能说,也不敢说,我的耳边似乎听到了从一只看不见的长笛里吹奏出来的纤细可怕笛音,那里显示的令人惊骇的事实解答了我的疑惑,如果非要把他写出来的话,那正是来自远古土地下腐朽的永恒啊!
这时,就在街道前面,我看见了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瘦高,面带爽朗笑容的男人,是对我谴责的收尸人吗?
他像是等待了很久,又仿佛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站着,在意识到我注视他后,他扭动着脖子,用象征知识的单片眼镜与我对视,藏在黑色衣服下的鬼祟人影所投来的讥诮凝视中包含着无法战胜的可怕邪恶。
在于第二日的交接时刻,一个名为克莱默的男子夜不能寐。直到至暗至黑的时候才骤然沉睡,口中呢喃着什么,像是呓语。
“暗夜篝火欢宴之上,无尽深空星海之主,信徒再次献上信仰!发出恐怖美丽的低语,黑星永不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