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家生孩子的厉南星是李小田。
十六岁的李小田高中辍学跟着村里人出来打工,好不容易拼命帮家里盖了房,供着弟弟妹妹也读完了大学,终于可以自己攒钱了,然而却死了,死了的李小田还在想着自己买的保险家里人能够领到么?
二十岁的李小田每天累得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猝死,就申请买了保险,想着死了之后家里人可以领到钱也能图个安慰。
二十八岁的李小田在产房里顶着别人的脸在声嘶力竭地生孩子,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能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痛清醒的李小田突然就紧紧咬住下唇,硬是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牙齿很快在下唇陷得很深,头发凌乱的贴在汗湿的脸上,李小田紧咬嘴唇用手支撑从床上立起身子直愣愣地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二三四团模糊的白影,像是陷入疯魔的厉鬼。
产房外周家爸爸握着妻子的手安慰着她,周北斗坐在离父母稍远一点的长椅另一边,笔挺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长风衣双手交握抵着额头,远远看去的身影难掩疲惫。北城周家一直是厚道人家,即使这段婚姻一开始就伴随着算计阴谋,但痴痴傻傻的厉南星又有什么错呢?所以无论是周家父母还是周北斗对厉南星都当成周家的一份子,里面声嘶力竭的声音突然没了声响,外面的周家人都焦急得一脸憔悴。在这座远离北城的县城中心医院厉南星和周北斗的孩子提前一个月要出来了。李小田家的新房子在离县城三四个小时车程的小菊乡,那里有连绵起伏的大山小山,有土土的公路,有通往县城的柏油路,有通往青川市的水泥路,土路记录着李小田的小学和初中生涯,柏油路是她为期一年的高中生涯,水泥路则记录着她十二年的打工生涯,而遥远的北城,是李小田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北城周家更是她连听都没有听过。十六岁的李小田跟着村里人来到青川市里在厉氏下面的酒店里刷马桶当保洁阿姨,十岁的厉南星被关在厕所里咿咿呀呀的又喊又叫,上夜班的李小田胆小害怕,求助保安人员,别人都叫她不要管,厕所外面的大门一关,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大门外正在清洁的大牌子一直立在那里,除了李小田和安保人员,没人知道厕所里面还关了一个人。等到里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李小田把自己用矿泉水瓶装的开水和早晨在食堂里拿来当夜宵的馒头悄悄从厕所隔间门下递过去,她迅速把手拿出来,生怕里面的人抓住她的手不放。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李小田都下班了,安保人员才把锁在厕所里的厉南星救出来,她浑身又臭又脏,裙子上全是尿液,旁边的贵妇人不顾脏污哭着抱着她,一直唤她星星,一直说是妈妈不好,弄丢了星星,那是李小田唯一一次见到厉南星,远远的看不清,没有交集,只记得星星的妈妈又漂亮又温柔,自己的妈妈总是打自己。
时间在这时候显得尤为漫长,李小田只觉得下腹一阵苦剧痛之后有什么东西出来了,隐隐约约听到“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女孩”,紧接着就是一阵婴儿震天响的啼哭声,李小田在又痛又累又一阵松懈之后意识慢慢模糊晕了过去。
“恭喜恭喜,母女平安,宝宝要做个全身检查”,看到护士出来,周北斗熬红了双眼立马站起来站到父母身边一边听着一边看向产房,那里面躺着为他生下孩子的妻子,周家人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过了一日,李小田还处在懵懵懂懂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就听见他们说要回北城了。周妈妈看着半睁着眼的儿媳:“南星啊!孩子非常健康呢!你
念叨着的宝宝已经出来了,做妈妈了,知道吗?” 尽管知道厉南星一直痴痴傻傻不一定能听懂,周妈妈和这个儿媳还是一如既往的交流。这一年的周家都是北城上流社会地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周北斗,一直处于八卦舆论的中心。周妈妈想着周家从来都是严谨低调,周家子孙的教导也一直遵从低调做人,不可出格。作为周家继承人培养起来的周北斗从小到大很少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情,怪只怪和殷向南无缘,只是苦了北斗这孩子,一辈子和痴痴呆呆的厉南星绑在一起。周北斗拿着条毯子把李小田裹严实了,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下唇深深的齿印道:
“星星,回家了”
厉南星从来都是极其怕疼的,下唇那么深的齿印可见当时有多疼,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人早已不是厉南星,是消失在青川市的李小田,李小田的疼痛从来都是沉默无声的。
李小田极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面前对她说话的周北斗,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看啥都是模糊的。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车子封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一路向北城开去,离生她养她咒她骂她的小菊乡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