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男子极力想平复住心中的怒火,他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反驳。
“先前那一剑破苍穹是为齐小兄弟所出,不知用出此剑的人是谁?他是否还会再出手助你们与韩家对抗。”
剑无寒的那名留有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伸手按住了瘦高男子靠近他这一边的肩膀,待后者不情愿地坐下后向齐天弈行礼问道。
剑无寒,光听名字便知和苻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提问题自然也是有关于寒渊与封逐尘。
此话一出,本还在轻声讥嘲瘦高男子的众人也立刻停止了议论,几十双眼睛又齐聚向齐天弈。
“看来各位对此事都很感兴趣嘛……”
齐天弈瞟了一遍所有看向他的人,咧嘴一笑,将右腿竖起,右手搭于腿上,看上去霸气十足地接着道:“不过,无可奉告!”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一点也没有顾忌任何人的感受。
“你这小兔崽子是给你脸了是不是,真他妈以为自己掀起了点水花就算是个大人物不成?”
剑无寒的那名男子还未发话,脾气暴躁的胡极山猛地拍案而起暴粗口道。
齐天弈丝毫不惧,直直对上了胡极山的目光,黑纱下的左眼突然闪过一道血光,杀意极强的戾气慢慢向四周散放,屋中的烛灯也因这股气息的传开而不住地晃了晃。
胡极山倒吞了一口唾沫,显然是在这一瞬间被玄武的威势所吓住了。但想到对方修为远不如自己,他又挺了挺胸前的两块肥肉,冷哼一声后将这股戾气给逼退了回去。四莲上境的莲印在他的粗胳膊上浮现。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胡门主,收回神通吧,莫伤了和气。齐小兄弟不愿透露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既然他不想说那又何必继续追问下去。”
这一回,侯枭的语气就要更冷更硬一些,脸上也没了笑意。
众目睽睽之下,胡极山也只能轻哼一声后坐下。齐天弈则又低下了头,仿佛刚才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经这样的一出插曲,在场的一些人也都不敢再说什么了。他们都将头转向侯枭的方向。
侯枭在众人都没有察觉时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很快消失:“如果没人再有疑问的话,那我不妨说几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头转向半山雪与剑无寒那两男子的方向。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那位留络腮胡的男子沉声道:“侯堂主请。”
侯枭放下了端起的酒盏,脸色变得有些怪异:“各位觉得庆国韩氏是一方怎样的势力?”
不等其他人回答,侯枭便紧接着说道:“家底雄厚,更有一国在其背后支持,我想我说的没错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侯枭为何要在这时候开口说这般有损己方气焰的话。唯有坐于角落的齐天弈,和方才的侯枭一样,在无人察觉时微微扬起了嘴角。他并没有动。
侯枭的脸色突然阴沉,再次端起身前的酒盏举于眼前,昂首说道:“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事又有何意义呢?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些不痛不痒,最多掉层皮的事。”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明所以,但脑子转得快的人心中却已经在暗自打鼓。
停了停后,侯枭高声道:“今日宴请各位的真正目的,想问问是否有回心转意者,与我晚枫堂共同依附韩家,他日同享荣华富贵。”
语出惊四座,满屋皆死寂。
侯枭将杯中的酒一口一口喝下,置空盏于桌,虽然放得很轻,但还是带起一声脆响。
“侯堂主,您就别说笑了,若是因为兄弟刚才的莽撞那我先赔个不是,咱还是聊些正事……”胡极山想起身缓解这一片死寂的尴尬局面,但一对上侯枭那张笑而不语的阴沉的脸后,两脚一软,顿时瘫坐下去。
“胡老弟,”侯枭笑道,“我说的难道不是正事吗?”
香炉中飘出的白烟都变得凝重了几分,静止于空中不流动。所有人的背部都沁出了一层冷汗,打湿了衣衫。
“啪,啪,啪……”一阵清脆但间隔不短的掌声在角落响起。
“侯堂主,这么多年来怕是不好过吧。”
齐天弈一边鼓掌,一边抬头向侯枭讥讽道,他整个人始终还是那副放松的状态,坦然自若,连腿都没有放下。
侯枭并不恼,面露歉意地看向齐天弈,真切道:“本来若你不掺和进这件事,也和他们一样有选择机会,可惜现在韩家一定要你死,我也是身不由己,抱歉。”
齐天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高声道:“侯堂主心怀慈悲,也难怪能在孛临混到如今的模样,但晚枫堂再如何繁盛,你终究不适合当江湖龙头。水至清则无鱼,晚枫堂太干净了,干净到令人生疑,因为它根本不可能会在孛临这浑水泥潭里发展到如今的势力。”
侯枭脸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平静,道:“你料到今日我会这么做?看来你的功课是做足了,但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带给你如此从容与我交谈的资本……是他吗?还是他们?”
他指的自然是独臂剑师和今日到来各方江湖势力的主持者。
“侯堂主不妨可以猜一猜。我这个人确实挺喜欢在刀尖上舔血,”齐天弈舔了舔嘴唇,说道,“这种事能深刻地让人意识到,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侯堂主都让你们做出选择了,还不快点选!”
齐天弈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短暂的沉默过后,几乎所有人都挪动身子靠向了齐天弈这一边,有的甚至还怒视侯枭。
迷失方向的群鸟会努力朝着有光的方向飞行,不为别的,只为在一片黑暗中觅得继续前进的理由。
侯枭有些无奈地低下头,伸出手揉了揉眼角的穴位,看上去十分疲倦,半晌,他才睁开眼轻叹道:“今晚不能死太多人……你们一会仍然可以选择,在鬼巷玄武倒在这里之后。”
亭屋有东南西北四个门,此时每一扇门前都出现了一名豹头环眼、一声不发,随时准备动手的圣徒。他们在等侯枭说出那个字。
“加上他们四个,一共二十人,十四个四境,其余六个修为,我感受不出。”墨灵蝶看向齐天弈,吐出一口青烟,平静地说道。
修为不明,在其他人那里听不出什么,但齐天弈心中却是清楚的,那六人修为都在五境以上,至于是否会有六莲搬山境……
答案是肯定的。
独臂剑师刚释放出入虚上境接近圆满的真气,立于正北方的那名男子随即同样以真气相迎,强行将前者的真气逼了回去。独臂剑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六莲搬山境,有这般修为的人走到哪都会引起当地地方官和大势力的重视善待。
因为五莲至六莲,是许多人一生无法迈过的门槛。看似简单的一步,需要迈过的却是一条鸿沟。
修为达到入虚境的圣徒,修行方式会变得极其注重一分一毫的细小变化,注重微处相积,形成恍若虚无,实则浩瀚的真气。
而若想达到六莲之上,便需汲取天地之灵气融于己身,方可向前迈出这一步。
搬山、倒海、遮天,以至于天地同生。六莲之后的修行这将不再是孤身一人的修行。
“我自认有生之年应该是触不到这一境界了,但六莲搬山境的实力,我还是很清楚的,这差距绝非几柄剑榜名剑能弥补。”侯枭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看向独臂剑师缓缓开口道。
……
与此同时,一名身着不知多久没换过的黑色道袍的疯癫老头在街上骂骂咧咧地四处乱撞,但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有意挑选一些颇具风姿的女子往上撞,脸上还露出猥琐的笑容。
这一行为也难免换来几声臭骂或一个巴掌,但老头显然是一点也不在乎,依旧装疯卖傻,面露猥琐的笑容,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到晚枫堂那枫园门前,直直地往里走去。
“听说晚枫堂的枫园里面风景十分不错,让老夫进去欣赏欣赏!”
立于院门前的两人一脸厌恶嫌弃,正想将这蛮不讲理的老头打发走,但刚伸手去抓老头衣服的下一秒却只觉后颈一凉,两眼翻白向后倒去。
老头甩了甩衣袖,笑得很阴冷:“应该刚好赶上最精彩的时候吧,喀喀喀……”
……
亭屋中的空气凝重得欲滴出水来,烛灯仍亮,白烟凝滞不前,隐隐透露不安。
侯枭冷冷道:“若你还能让寒渊再出现一次,那我也认栽。”
齐天弈歪头,依然不为所动,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