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进入医院探索的人员增加到了10个人,医院外只留下两个人守卫两台悍马。
新加入的名叫大卫的青年用工兵钳剪断了封锁医院大门的2cm厚的大铁链,战士们走进医院大门,身上的盖格计数器立刻发出喀喀喀连续不断的警报声。
“200伦琴。”莫罗低头看了一下手中握着的计数器,对身边的战士点头,“我们的滤毒罐只能使用3小时,算上刚才我们在宿舍花去的时间,现在只有一个小时20分钟。大家按刚刚的计划分组搜寻。罗斯。”罗斯走到她身边,“你带着索菲亚和卢卡搜寻一楼,注意安全。”
“放心,上尉。”罗斯点着头,“我也不是第一次带新兵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们交给你。”莫罗看了看左右,又对罗斯耳语了几句,然后便带着B组的三个士兵走向通往地下楼层的楼梯。
查理、理查德和大卫组成第二个探险组,他们向楼上走去。
罗斯领着程知行和索菲亚开始了一楼的探索,医院蓝图上显示一楼有门诊大厅、临时输液中心、科室和各种检查中心。走廊两侧的门都是打开的,有的门脱离了门框掉落到地上,和生锈的医疗器械杂乱地铺陈在地,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哐!”他们正在检查放射科室时,刚刚走过的走廊忽然发出金属掉落的声音。三人瞬间警惕,程知行更是在一秒钟内拉开了保险。
他看着罗斯,罗斯缓缓地向他点头。他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吱吱吱!”一只没毛的老鼠从一扇空门中蹿了出来,它站着一座由针头堆积起来的小山上,爪子踩得金属器械哐哐作响。它注意到了走廊远处的人类,立刻嘶喊着逃进对面的房间。
“是老鼠,没危险。”罗斯放下枪松了口气,索菲亚将他的话转达给程知行,程知行也放下了枪。他回到队伍里,继续跟着罗斯探索医院一楼。
“这里有人!”索菲亚在检查一间杂物间时有了发现,听到她的呼喊,两个男人立刻向她靠拢。
半掩着房门的杂物间里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脸上戴着防毒面罩,身上穿着防毒面罩,头歪斜着,他靠着一根腐朽的拖把上,手搭在腰间,僵直的身体没有一丝生气。
“是巴斯滕少尉。”罗斯挤进狭小的杂物间,他跪在地上,手伸进防化服摸着男人裸露的脖子,“他死了。”他取下男人的防毒面罩,死去的男人睁着眼,瘦削的脸上布满一个个深色的斑记,“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他拉开男人搭在腰间的手,拉开手的一瞬间就看到一个可怕的深褐色洞窟,“达姆弹的痕迹!他是被枪杀的!”他把尸体拉离墙面,他看到了达姆弹穿出人体时留下的巨型窟窿。
索菲亚想起几天前她目睹的那起森林中的处刑,那个叫阿诺的男人也是被达姆弹打死的。她盯着程知行,眼球轻微地移动。程知行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暗示,他只是不着痕迹地轻轻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罗斯已经做完了初步检查,他打开了无线电,向在地下楼层探索的莫罗汇报情况。
“目前只发现巴斯滕少尉的遗体,也许这里经历了一场哗变。”罗斯汇报完后等了一会儿,三人听到无线电里传来莫罗的回复。
莫罗说他们还在探索负一层,她让罗斯继续探索,探完一楼后去楼梯口等待下一步指示。
罗斯小组继续着自己的探索,但他们没再获得任何新发现。三人回到了与其他人分别的楼梯口。他们在那儿等了约莫一刻钟。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查理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出现在头顶。
“上面什么也没有。你半年前丢的烟头还躺在那里。”用跳跃的方式“走下”最后五级阶梯的查理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楼上的情况。
“看样子只能期待......”罗斯话音未落,剧变就发生了。
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一枚菱形的弹头划破阴暗的空气直直地在众人的视界中飞过。那枚弹头击中了刚从拐弯处转过来的大卫。子弹击中人体时迸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那光像是从大卫胸口迸发出来的,像一朵金花绽放在沉闷的世界里。
程知行没听见大卫的尖叫,但他听见了像重物从百米高空坠地的巨大噪音。随着噪音迸发的还有扑面而来的巨大冲力,他瞬间就被抛到了楼梯的下面。飞舞在空中的碎石在防毒面罩上留下数道深深的划痕,好在它们终究没有击穿这层文明制造的防辐射头盔,它们留下印记后撞在了墙上,撞得粉身碎骨。
程知行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的眼前出现重影,耳朵里的世界鸦雀无声。他凭借着多年军事训练的本能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G36C,他拉开保险,握紧枪身,第一时间向着弹头飞来的方向射击。
他对着最亮的地方射击,子弹拖着焰火飞出枪口,对面发出几处橙光,紧接着就安静下来。他似乎用强大的火力压制住了袭击者。
他打光了一整个弹夹,他的眼前依然模糊不清,他已经一只手按下解脱钮,一只手去取另一个弹夹了。
当第二个弹夹打光时,他的耳边终于有了声响。他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急切呼唤。那个女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声音好似远在天边。
等他取出第三个弹夹时,他眼前的世界不在抖动,大脑也终于开始思考。他搞明白了那个说话的女人是谁,正是带他们来到这里的法军上尉。
“罗斯,楼上发生什么事了?回复!回复!回复!”莫罗焦急地在无线电里呐喊。
程知行朝她呼唤的人看去,他们的组长罗斯趴在一截断掉的楼梯上,脱落的防毒面罩下,是一张睁着眼的毫无生气的脸。程知行顺着他脊梁看下去,他看到一支裸露的钢筋穿过了士兵的左胸,朝下的尖锐物淌着新鲜的血液。
“上尉,罗斯已经死了,我们遭到了袭击。”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无线电里,程知行回头,发现索菲亚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平台上,她左手拉着栏杆,下半截身子还隐没在下层楼梯里,她的动作告诉他她刚刚从下面爬上来。显然,刚刚她被爆炸抛得更远。
幸运的是,她看上去没有受伤。防毒面罩、防化服都没有破损的痕迹。
“唔......救命......”一声呻 吟引起了程知行的注意,他看到背着喷火器的大个子理查德被压在一块重物下动弹不得,有一个人弯着腰跪在他身旁,是查理,他正抓着理查德裸露在门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程知行很好奇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刚刚自己只顾着朝袭击者开枪,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
理查德本来就背着几十公斤重的喷火器,加上爆炸掉落的上层楼梯水泥板,叠在他身上的重物至少有上百公斤重。查理竭尽全力,发力到头冒青筋,仍不能不能把战友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别担心,秃子,我这就救你出来。”查理一边用力一边安慰理查德。
“别丢下我,查理,好查理!救救我!”在查理拉扯自己时,理查德也在用力地往前挤,他的防毒面罩被旁边的碎石钩住从脸上脱离了下来,他睁大眼,焦急地看着面罩滚落到了土堆里,“咳咳咳......我的面罩......”
理查德很快就开始了咳嗽,他的咳嗽让查理停了下来。一路上叨叨个没完的查理就像瞬间成了哑巴,他看着面罩滚落,呆滞了好一会儿。等他重新和理查德对上眼时,查理眼中充满了悲戚,他在理查德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正当两个外籍兵团老兵发愣时,袭击又一次出现。在程知行没有开枪的间隙,医院外的袭击者开始了火力覆盖。雪花般的子弹倾泻在还没消散的烟尘中,将刚落下的灰尘再次扬起。
查理匆忙滚进一片废墟的后面,但他一只手还牢牢地抓着理查德的胳膊。
“啊!”理查德中了一枪,惨叫过后,更多的子弹向他袭来,“走!查理!走!啊!”他又中了一枪,然后又是一枪,“啊!”在理查德中了三枪后枪声停歇下来,紧接着又很快地响起。程知行趁着对方换弹,再次用突击步枪进行压制。
“马上你就能出来了!别放弃!”在程知行控制场面时,查理跳出掩护,又一次地用力拉扯,企图把理查德带出废墟。
“别管我了,”理查德吐着血摇头,他的声音远没几秒钟前听着那么铿锵有力了,“快跑,查理。”
“不不不,别放弃!理查德!”
“面罩掉了,出去也活不成了。”理查德说,他甩开了查理的手,这个动作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快跑吧,查理。”
“我能救你出来!”
“保住你的命,你这头猪......”理查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吐了一大口鲜血后闭上了眼。
查理去握理查德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已经松软地展开了。
“RPG!”枪声钟,一声警告传入查理的耳朵,接着就是嘶嘶的火箭筒发射预响,查理连滚带爬地从废墟上起身,他朝着漆黑的楼梯口跑去,他越过了半米高的混泥土碎块,任由重力带着他坠落。
那发RPG在查理跳入楼梯的半秒后击中了理查德,爆炸在喷火器汽油罐的作用下愈演愈烈,一团炽热的火焰扬着烟雾袭卷了整个楼梯口,在上次爆炸钟幸存的天花板和楼梯碎片纷纷掉落下来,它们挤占了每一寸能容纳下它们的空间。程知行跃下栏杆,头上的瓦片瞬间掉落,洒落灰尘将黑暗填满通往一楼的楼梯口。
“路封死了。”程知行打开步枪上的战术手电筒照射着挤满碎片的上半截楼梯,他照过每一个角落,摇着头得出结论。
“有其他的路可以出去吗?”索菲亚问他,对方耸耸肩。
“我和你一样是第一次来这里。”男人说着,把手电筒的灯光照到另一个男人脸上,“不如问问他?不过看上去他现在没心情和我们讲这些。”
查理失魂落魄地坐在洒满碎石的台阶上,他抱着腿,像个做错事受罚的小男孩。手电筒的白光照得他脸色苍白,索菲亚似乎看到他眼睛下有两道湿痕。
“查理,查理。”她呼唤了几声,对方还是坐在楼梯上毫无反应。于是她只好伸出手。
女人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老兵瑟缩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双反射着光的蓝色眼睛。
“对于理查德和罗斯的事,我们感到遗憾。但我们现在有新麻烦了,我们不能这么自怨自艾地坐着。”她手摩挲着查理的手,虽然隔着两层厚厚的塑料,这样的行为还是能传达一些鼓励。
“我不知道,”查理吞了吞口水,消极地摇头,“我只知道这座医院的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口,就在刚刚它被炸塌了。”
“现代医院一般不会只有一个出入口,这不符合常识。”听完索菲亚的翻译后,程知行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看到女人对自己刚刚的话露出迷茫的神情,于是解释道,“你想想看,万一失火了,只有一条出入口?而且现代医院应该有停车场,有停车场就有出口。”
索菲亚把他的话又翻译成法语给查理听。查理仍然摇头,他摊着手表示,这就是唯一的出口。程知行又一次地用手电筒照过塞满楼梯的碎石水泥,他叹了口气,检查了一遍枪支往楼下走去。
“他要去哪儿?”查理问索菲亚。
“去找艾琳·莫罗。”还没等索菲亚翻译,程知行已经回话了,“她显然是知道最多的人。”
“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上尉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一定在赶回来的路上。”查理给出了自己的意见。经历刚刚一遭混乱,三人的无线电都出现了异常。
“莫罗可能都不知道我们在哪里。”程知行换成了英语,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地懂,“我相信刚刚只有索菲亚和莫罗通话了,她还没交代清楚我们在哪里遇袭的。”
听到他这么说自己,索菲亚愣了一下,虽然有些不爽,但她没有争辩,那确实是事实。她只告诉莫罗他们遇袭了,却没告诉她,他们在哪里遇袭的。她现在知道为什么程知行一爬起来就问她刚刚跟莫罗汇报了什么。
她真是太菜鸟了。
“那我们最好也留在这里。”查理的声音抬高了,他似乎想从气势上压倒西班牙来的亚洲人。
程知行审视了一番查理,他走到索菲亚身旁,说:“你问问他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啊?”
“他在抗拒去找莫罗,就像之前他抗拒来这里一样。地下有什么秘密,是他们这些老兵不想面对的秘密。”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楼梯下方漆黑的尽头,“他情愿坐在这里等救援都不想穿越地下室。”
“如果真的如你所想,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们吗?”索菲亚看着那漆黑的未知抿了抿下唇,“他不会,他会坚持那里没有秘密,让我们留在这里等莫罗的救援。”
“你先问问吧。”程知行说。
索菲亚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给查理,查理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他似乎又开始流汗,索菲亚清楚地看见一枚新生的汗液划过他的鼻梁。最终查理仍然坚持他们应该留在这里等,为了让自己更有说服力,他甚至表示新兵该听老兵的建议,这样才能活得久。
然而程知行也是一个老兵。
他看出查理经历刚刚的混乱已经失去了斗志,他决定自己掌控接下来的行动。
“我要下去找莫罗。”他斩钉截铁地对索菲亚说,“你留下来。”
“嗯?”
“我找到莫罗和另一条路后就回来接你们。”他拿出那个小巧的侧辐射值的仪器,喃喃地念出上面的数字——258伦琴。
“你一个人去找莫罗?”索菲亚问。
程知行似乎听出了一丝关心,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归类进自己的错觉。
“难道你想跟我一起去?”他反问道。
“我们不是一个团队吗?”她低头看看依然失魂落魄的查理,“我们该一起行动。要么一起留下,要么一起走。”
“那你得想办法说服他。”程知行嘟哝道,“你反正说服不了我。”
索菲亚真的去游说查理了,她坐在查理身边一直柔声细语地劝说着,然而这个法国老兵的回复永远只有一个——NO。
过了十分钟,他看到女人重新站到他面前,他以为她要放弃刚刚自己的愚蠢观点时,却听到她说:“我觉得我已经说服了查理。”
他越过了女人的金发看着她身后愁眉苦脸的男人:“你管这叫说服?”
“他会跟上来的。”
他将信将疑,她已经打开佩德罗一号的手电筒功能朝楼下走去了。她走了几步见程知行没跟上来,便把手中的白光照到他的脸上。
“你来不来?”她问。
“......”他没答话,提着枪走过她。
他们离开时,查理还坐在原地,低着头抱着膝。
他们推开一扇双开的合金门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看到查理出现在不远处。白光照在他脸上,照出了快溢出防毒面罩的不满。
“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菜鸟是找不到莫罗的。”查理咕哝着走到了两个菜鸟的前面。
在进入地下一楼的大门前,查理抬头看到了标牌,他哆嗦了一下,用力地咳了一声后走进门内。
程知行看着查理那标牌上写着“Morgue↑”,他转头看着索菲亚,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那里写着“你看,我说他会来吧”。
“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们的滤毒罐只剩下20分钟了。”
索菲亚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防毒面罩上的滤毒罐,越过他跟上了查理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