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飞也正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十分平静,清澈如水,没有一丝一毫波澜。龙野脚一点,冲天而起,右手金光大盛,一记轮回拳朝他打来。任云飞手一挥,乾坤剑迎上,两者速度极快,只见两道光在半空中相撞,砰的一声巨响,一道光波荡开。任云飞纹丝未动,龙野却被震飞,落地后飘了二三里才卸去劲力,与此同时,那荡开的光波将周围数十座山齐腰斩断,真的个惊人也!
天上飘着那数千修士亲眼看见,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吓得颤颤巍巍。城关内厮杀的众人只听见一声巨响,比之前那声还大,差点把耳朵给他们震聋,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很快收回注意力,继续厮杀。
身上的伤口绽开几朵殷红,紧咬的牙关淌出一股鲜血,龙野盯着任云飞,眼神里多出几缕恐惧,“这就是释神境的实力吗?”全神贯注,准备接战。
但任云飞却没有攻来,而是转过身,对身旁的副将道,“收兵。”
那副将很不能理解,道,“统领,阁主亲自下令要龙野的人头,并且我们马上就要攻下这苍玄关了,为何要收兵?”
任云飞道,“‘黑暗无极’是比‘轮回拳’更高级的远古神术,它可以借助自然之力使施术者短时间内获得无限灵气,但必须献祭生命,最后回归自然。‘无极之门’打开那一刻,龙野就已经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不惜牺牲自己,拼尽一切,也要不辱使命,守住这座毫无意义的城,保护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此人堪称英雄,虽死尤烈,如果我们践踏了他,历史会如何评说我们?即便是敌人,也应该相互尊重!
此战已经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我不觉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也不觉得高坐庙堂上的比躺在泥泞里的尊贵,我的剑只屠得意小人,不杀落魄君子。”话落脚下风聚成龙,御龙腾云驾雾而去。
那副将听得半懂不懂,没奈何,只得下令退兵。正在城关里厮杀的前锋部队听见退兵的号声,同样很不能理解,但军令如山,不敢违抗,怏怏而退。
上官渝已经快要抵挡不住,敌人突然退去,虽不明白为什么,但没时间想,忙跑到城关前找龙野。龙野身上的黑炎已经熄灭,正跪在地上哇哇吐血,上官渝看见他身上的一道道伤口,每一道都像一把尖刀捅在她心上,忙撕下衣襟给他包扎好。
聚拢残众,只剩下二三十人,且大半带伤,怕麒麟阁的人去而复回,龙野将他们原地解散,叫他们各自逃命,众人嚎啕大哭,不肯离开,龙野再三催促,这才挥泪去了。然后龙野带着上官渝躲进了苍玄关西边三十里外的孤鸿山。
那孤鸿山亦是个险恶的所在,怎见得?虽只是千山里的一座,却格外高大陡峭,如鹤立鸡群,头积白雪,终年不化,腰浮流云,隐雷藏电。四时风凄雨厉,土地贫瘠,长的都是铁草钢树;遍山乱石横生,穴幽谷巨,住的只有甲兽鳞虫。走兽观山止步,飞禽望峰息心,人迹更是罕至。
龙野和上官渝在山上躲了七八日,山上无好水,山下有一条小河,这天,上官渝下山取水,刚到河边,四面跳出十几条大汉,正是之前在苍玄关围攻她那群。端端十几只大淫虫,自然没怀好意,个个目绽淫光,嬉皮笑脸,口吐秽言,“好妹妹,端的个会躲猫猫,这几日叫哥哥们找得好苦。”“小母狗,上回统领无故收兵,算你运气,今儿个可没那么好的事情!”……。
上官渝虽慌未乱,聚起灵气,运转周天,且战且走。那帮淫虫围追堵截,缠着不放,两厢斗了半日,上官渝渐感不支,眼看要遭殃,狂风吹来一人。但见那人,持一口长刀,森森雪刃寒光灼灼,乱杀起来,速度之快,如光奔电走,盏茶功夫,叫那帮淫虫都作了鬼,最后一个吓得肝胆俱裂,屎尿齐流,跪地乞命,被一刀断首,血溅三丈。
上官渝看见那人,十分欢喜,叫道,“山河兄弟。”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山河,也欢喜,道,“山河救驾来迟,让嫂嫂受惊了,龙大哥呢?”
“龙大哥他受了重伤,正在山上修养。”上官渝道,便将楚山河带到山上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龙野盘腿坐在洞里烤火,弓着背,披着一件斗篷,体型好似变小了,明显瘦了许多,面色如土,瞳孔无光,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看见楚山河,才来了些精神。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主要是问楚山河战况,楚山河含糊其辞,上官渝突然想起忘记打水了,便道,“你们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带你来,水都忘记打了,你们聊着,我去打水,顺便在河里捉几条鱼,晚上烤来吃。”便去了。
上官渝走后,龙野问道,“山河,真实的战况是什么?”
楚山河呼了口气,让心情不那么沉重,道,“跟着我去攻打潮均城的兄弟全部牺牲了,田寒山带着三分之一的人背叛了我们,前几天九哥在漠南兵败被俘,麒麟阁两个月后要将他公开处斩,我们大势已去。”
龙野听了,并没有起什么波澜,这换作平时,他肯定是要悲愤一番的,但现在没有力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楚山河,“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胜负乃兵家常有之事,大不了一切再从头开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要和麒麟阁斗争到底。”楚山河道,“龙大哥,你安心把伤养好,然后咱们重新建立一个组织,像九哥当年那样,先打游击,把队伍壮大,等时机成熟,再找麒麟阁决战,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龙野摇了摇头,道,“山河,我真佩服你,不管面对多么糟糕的情况,你都能保持清醒。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了,也等不到见证你实现梦想,我用了黑暗无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楚山河闻言,如一记晴天霹雳,顿时心似刀绞,悲从中来。
龙野接着道,“像我们这样要不断拼杀才能活命的人,早已视死如归,我不怕死,但我放心不下渝妹。我给你讲过渝妹的故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以前的经历也苦,跟了我之后,更是一直颠沛流离,没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
我对不起她,没有给她创造出美好的生活,我拼尽了所有,可是命运对我们太残酷了,一刀一枪的去争希望,却被一步步逼上绝路。山河,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你来,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我死后,会变成一条鱼,为了防止渝妹想不开寻短见,我会告诉她这是一次渡劫,三十年后便会重生,你附和我的话,使她相信。等过几年,你再告诉她真相,到时候就算她知道真相,应该不至于还要寻死觅活,然后你再好好开导开导她,劝她放下,毕竟她还那么年轻,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等着她去经历,叫她一定要活得精彩,不枉此生,另外,还要劳烦你不时照看她一二,如此,我便能安息了。”
楚山河内心悲痛,不能言语,勉强点了点头,已不知淌了多少眼泪。就算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还能清晰的记得那种悲痛,就像一把尖刀在心脏里乱搅,楚山河喝完最后一口茶,接着道,“当天晚上,龙大哥便去世了,上官姑娘没有哭,说也就三十年而已,她等就是了。然后说要带龙大哥回到他们相识的地方,我便送她回到云遥城,金鸾阁被烧后,栖凤岛一直荒废着,上官姑娘买下栖凤岛,盖了几间茅屋隐居,将龙大哥化身的鱼养在半月湖里。
这些年,我一直在江湖上行走,希望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共举大事,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都说我不自量力,痴人说梦,好在还有你们三个愿意跟着我,让咱们的队伍初具雏形,未来可期。”
“所以,你这次来是要告诉上官姑娘真相吗?”木彩衣问。
楚山河叹了口气,道,“看情况吧,再过几天是龙大哥的祭日,我也该来看看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