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未捷身先死(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严嵩又特地给严世蕃交待了一遍,让他务必要给陈洪说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芸娘背后连着沈一石,沈一石身后又牵着杨金水,杨金水后面就是吕芳,还是顺藤摸瓜、击鼓传花的老套路,一层一层查下去,说不定就能把吕公公给拉下水。有一说一,其实逻辑本可以没那么复杂,血经是杨金水亲手交给芸娘的,只要说清楚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了,只可惜严党情报搜集能力实在拉胯,这都正月初一了,还在拿芸娘曾经的失足经历做文章,压根儿就没有打到要害上,真要对吕公公下死手,就该栽赃说,杨金水故意把假血经交给芸娘带去京城,献给裕王夫妇,这根本就是吕芳在背后下的一盘大棋。
经严嵩这么一点拨,严世蕃立刻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眼中闪着星星,发自肺腑地赞叹道,“老爹这步棋高,吕芳这个老狐狸早就靠不住了,听宫里的眼线说,裕王府那个冯保就经常去找他,看来,他们是把宝都押到后两代人身上了”,严世蕃这就是标准的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过了正月十五道长都要动手倒严了,你到现在才知道,吕芳把筹码都押到了裕王那一边,就这种明摆着的事儿,还需要听宫里的眼线说嘛,小阁老你的脑袋怕不是被银子给塞住了吧。严嵩用关爱智障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严世蕃看了又看,暗暗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严世蕃急忙上前双手搀住老爹,继续侃侃而谈,“年前我就见过那个陈公公,陈公公在杨金水那件事情上,已经得罪了他,正担心吕芳整他呢。这件事吕芳一定有牵连,捅出来,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子就是陈公公的,就冲着这一点,陈公公这一回也一定会跟我们联手。爹,今天我就去找他。”
严世蕃说的这些废话,严嵩老早就算计好了,要是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也不会让严世蕃去找陈洪勾兑,只是种种迹象表明,严嵩这一次出手,胜算真的是有些渺茫,因为对手是丝毫不讲武德,而且还能随便更改规则的道长。严嵩似乎还是放心不下,边走边又嘱咐道,“不要太早把底露了,正月十五以前,债主不讨债,衙门不拿人,我算了一下,正好陈公公是逢单日伺候皇上。告诉他,最好在正月十五皇上出关的时候,把真经的来历透露给皇上,嗯...正月十六的子时自然会见分晓”。胡宗宪曾说过,何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凡事不问能不能,只问该不该,就如同此时的严嵩一样,不为自己,只为给儿子和这几个中年人拼一条出路,明知争不赢,也要同道长争上一争,哪怕只是胜天半子,能帮儿子他们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也行。
严世蕃怔怔地望着严嵩有些佝偻的背影,想起老父亲纵横宦海数十载,从来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何曾见他如此的惆怅颓唐,心中不禁涌出一阵酸楚,神情瞬间黯淡了几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谈起,只能低声回了句“知道了”。“好些人还提着心呢,你们也不要在这里守着我了,去,转告那些没有上贺表的诸位,告诉他们不要怕,过好这个年。”严嵩安慰了众人几句,便缓缓转身离去,该来的总归要来,怕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安下心来,享受裆下的每一天,这就叫知其不可为而安之若素,反正能做的严阁老都做了,至于结果怎么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剩下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任谁都看的出来,曾经不可一世的严党,如今已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了,表面上看是严党抓住了血经的把柄,要不计代价的向裕王、向清流,发起新一轮的攻击,但连严嵩也知道,严党所有的努力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就如诸葛孔明一次又一次的坚持出祁山北伐一样,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当攻势停歇的时候便是覆灭的开始,严阁老从未奢求过胜利,他只是单纯地想为严党多拖延一段时间罢了。
讲道理,其实严党真心应该感谢李妃与张居正,若没有横空出世的两本血经,严党就算想找茬跟道长殊死一搏,都寻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如果按照道长最初的倒严计划,杀了齐大柱去安严党的心,等过了正月十五就立刻动手,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严嵩父子;然后再秋风扫落叶一般地,定点清除那一小撮严党顽固分子;至于剩下的那一半京官,根本就不足为惧,等着看他们树倒猢狲散即可。道长本来还想给严党来一个安乐死,趁严党不备直接脑后拍砖打晕在地,然后一波带走就完事了,没想到半路忽然跳出一个张真人,提前打了草惊了蛇,硬是给了严党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简直是画蛇添足、越帮越忙。
道长为什么下定决心倒严,表面上是因为严嵩年老体衰,无法有效掌控严党;实际上是因为严党执政无能,根本无法解决大明国库亏空的问题。从年初的改稻为桑,再到抄沈一石的家,最后是南下巡盐,从年头忙到年尾,严党穷尽了一切手段,去年的八百多万两亏空一两没补,要不是赵贞吉拼了命地苦一苦百姓,今年还要再亏上200多万两,大明虽然家大业大,但也经不起严党这么折腾啊。讲道理,哪怕就是个A股上市公司,连续两年亏损也要戴ST的帽子了,连续三年亏损就要摘牌退市了,道长已经给了严党两年时间,如果只是业务水平差也就算了,关键是严党操守上还有问题。这群鳖孙把大明赔了个底儿掉,自己却赚的盆满钵满,那200万两银子就是压垮严党的最后一根儿稻草,穷庙富方丈没问题,但方丈绝不能比手底下的和尚分的还少,这特么是原则问题。所以说,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哪怕明知道清流也不靠谱,道长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倒严,说不定换拨人执政,新人新气象,大明就真能枯木逢春了呢。
说回到那最后一根稻草,严世蕃、鄢懋卿明知道自己赚的是砍头钱,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狠狠黑了道长一把,这事儿值得好好聊聊。先从严世蕃说起,南下巡盐的事儿搞砸了,也不全是小阁老一个人的锅,水过地皮湿的道理谁都懂,可严世蕃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竟跟个地漏似的,不声不响地黑了100万两银子,严阁老的干儿子楞跟亲儿子拿的一样多,这鄢懋卿也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严世蕃认为这次巡盐一共收了450万两银子,20万两买了个戏班子,剩下430万两银子,自己只拿了100万两,连四分之一都不到,这已经算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了。严格说起来,这事儿其实也有道长的责任,因为道长经常把大明的国库和自己的小金库混为一谈,道长是说过一两银子16钱,严党最多可以拿6钱,剩下10钱银子归国库的话,但道长口中的国库是名国库,而非实指国库,说的其实就是小金库。所以道长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严党作为自己的白手套,他们每赚一两银子,至少也要分给自己10钱,而不是严党赚一两银子,自己留6钱,剩下10钱交给户部,然后让道长赚了个寂寞。
讲清了这层逻辑,再来简单推算一下,按照道长制定的分成比例,如果严党分走了220万两银子,那么道长至少应该拿到366万两才对,只能说小阁老做错了一道送命题。退一步说,就算道长不计较统计口径的问题,将国库和小金库合并计算,严党也不该黑掉这220万两银子,因为这不是苦一苦百姓的钱,而是去补国库亏空的钱,就算严党要分钱,也该是等补完了国库亏空,拿超额的部分再去分才对。再退一步说,国库补不完也就算了,毕竟国库不等于小金库,可诸位别忘了,严党还从沈老板那里分走了1000万两的茶叶呢,这些可都是小金库的钱,公家的事可以不管,自家的事,道长总可以管一管了吧。严党截留的那220万两银子,不上缴国库还算情有可原,可不拿出来给道长抵账,这就特么地有点儿欺人太甚了,就问小阁老一句,道长那1000万两银子的账,你们严党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还。
聊完了严世蕃,再来说说鄢懋卿,南下巡盐一共收了550万两白银,鄢懋卿做了如下分配,230万两上缴国库、220万留给严嵩父子和自己,剩下的100万两拿去打发道长,不吹不黑,能特么干出这种事的人,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就是脑子被银子给塞住了。当然鄢懋卿也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要想理解鄢大人的行为逻辑,就要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时间回到1949年下半年,而你恰巧又是一名果党的元老,在明知大势已去的前提下,你有三个选择:其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党国尽忠,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其二、果断弃暗投明、改换门庭,大胆拥抱新中国;其三、利用手中的权利,尽可能多地给自己捞些金条、美钞,然后去台湾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此时你会怎么选。嘉靖四十年的严党其实就相当于1949年的果党,唯一的却别是,果党还能转进台湾,严党却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按照鄢懋卿的尿性,他绝不可能为严党流尽最后一滴血;以鄢懋卿在严党的地位,也绝对没有改换门庭的可能;既然横竖都要给严党陪葬,鄢懋卿还不如多给老婆孩子捞点银子,然后安排家里人早点跑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