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也可能更晚一点，周舸走在鸿肃东北境的密林里，不知多少时日。
原本打算沿线追查盛焕和其他几位随行拘手的消息，顺便上白棠岭看一眼母亲和姨母，没想到路途如此艰难。
祈界山在那摆着，不会走也不会跑；来到附近才知道祈界山山连山岭连岭。
中间路途崎岖，上走几百阶梯，道路突然中断，换走小路，活上或下，或曲或折；走几段还好，走几天旧路难寻。幸好当地人指引，方得下山路。
现在什么日子不得而知，所在地点同样不得而知；很明显，他迷路了。
又几天，终于看见一个拉牛车的货郎，给货郎两个铜币，才知今日六月初四，地点在祈界山边，再往东走一百二十里，就是鸿肃边境。
又给货郎十铜币，让他带自己去最近的村庄。货郎有钱赚，非常满意。
当天下午，二人来到最近的村庄。
村庄很小，七八户人家，四周几片农田，村边几块指路标，过村一条小河。
货郎嫌村太小，架牛车离开。
周舸不敢嫌弃，有地歇脚就行。
独自一人走向村庄，迎面一座木修牌楼，上写三个大字：五更村。
牌楼旁边立着一块五尺见方的木板，上写几行小诗。
头更人归途，二更贼进家，三更鬼敲门，四更神仙过，五更鸡报晓。
看一会往前走，村里突然出来几个拿锄镐的壮汉。
“干什么的？再往前走把你锄成肉酱。”
周舸心头一紧，心说此地住民可比绍闻彪悍多了。
他十分客气：“我是行路人，本想去白棠岭，结果迷路了。”
几个人看着眼前一个小个子，穿戴有些旧，不像有钱人，胳膊腿倒显壮实，拼力气肯定没问题，腰间佩刀告诉他们，此人会武，不敢掉以轻心。
其中一个说道：“到这干什么？”
“走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最好能洗个澡换身衣服什么的，我跟住客栈一样，如数给钱。”说着拿出一个银币，摊手往上递。
钱是硬的，也是闪的，看得人眼前发亮；旁边一人前走几步：“三天六顿饭两回澡，干不干？”
“真的？多谢多谢。”
跟人进村庄，一路无话，路上村民看他似看异物，几个妇女不敢直视，领孩子回家。
那人把他带道一座篱笆小院，说道：“这行不行？”
周舸推门往里看，正面三间土坯房，院里两个草棚，非常简单。
“没什么问题。饭菜能不能快点，吃好些日子野果了根本吃不饱。”
“等着吧。”那人说完去往自己的小院。
周舸进入房间，简单打扫一下，然后挑几桶井水，准备烧水洗澡。
收拾完东西，坐在外面等，不一会，一个妇人提来一个匣子。
妇人将匣子打开，拿出两张发面饼和三个热菜。
“客人您看够不够？”她问道。
“有酒吗？”
“我们庄小，没有酒。”
“茶也行。”
“我们庄小，没茶叶。”
“白水也行，我烧的都洗澡了，你们那有没有现成的？”
“白水管够。”说完浅浅一礼，退到院外。
见到正经饭菜，周舸狼吞虎咽。吃饱喝足，捡根木签剔牙。
终于有地方落脚，懒散地靠着椅被休息。
没多久，院门打开，外面走进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男孩左手提个水壶，右手拿一个净碗，背后背一捆干柴。
把水壶和净碗放在周舸面前，然后把干柴放到灶台边，开始生火烧水。
周舸看他想起自己十一二岁的光景，喝两碗水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
“张小河。”
“你会烧水？”
“叔叔吃的东西也是我做的。”
“做的不错，还会干嘛？”
“打粮，种田，磨面。”张小河先是得意，然后眼神躲避：“叔叔你是坏人吗？”
周舸被问愣了。
“坏人？你见过吃饭给钱的坏人吗？”
孩子若有所思，然后继续烧水。
一进村庄，周舸就察觉到五更村的人有些害怕生人，拿不出银币，指定进步了村。
看了良久，他问道：“这里的人为什么怕外来人？”
“因为来过强盗。”村头接他的人进院说道。
“要是没看错，只有八农户吧，强盗抢这？”
“客爷住的地挺富裕吧，我们这小点破点不假，可还有比我们穷的，比如住林子里的。俗话说良心丧于困地，您说是不是？”
周舸想到自己是从林子里出来的，怪不得对方提防。
“有这么一说。”
“找人往西看了，没看见第二个人出林，客爷好好歇着，明天我请顿好的。小河，回去了。”
孩子很听话，爹怎么说，他怎么做；随下手中干柴，岁父亲回往前院。
周舸继续烧水，完了出小院溜达。八户人家的小村，里面没什么看的。
来到最西面，坐木桩上看景色。
不看还好，看后大吃一惊。
原来五更村地处高坡，西有一八九丈高的陡崖。
再往前看，南北两面各有一条大路，大路似乎少有人行，路边满是野草。
离他最近的道路下面有一石屋，石屋周围有一碎石垒砌的院墙，院墙正前方，一老者面向夕阳，老头正前有个摊位。
“原来五更村九户。”
带着好奇心，绕高坡而下，走到石屋前。
老头慢慢回头，问道：“你也是过路人？”
周舸没有隐瞒：“不往前走。老先生再看什么？”
“烛火。”
“烛火？”他看向夕阳，怎么也找不到。“没有啊。”
“在心里。外乡人知道仙术吗？”
“仙术？”
“藉将近之火，呈远实之相，我还记得这么念；当年一人路过这，帮村里化解一场危难。”
“怎么化解的？”
“预知到小村庄要被林里强盗夜袭，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周舸猜测可能是烛火助衍助推的预知巫术，没舍得打破老头的幻想，跳转话题。
“除了烛火，西边还有什么？”
“比鸿肃更好的去处吧，你站的地方，刚好出鸿肃地界。”
“老先生不喜欢鸿肃？”
“马老念主，人老念家，没有办法。头更人，无家可归；二更贼，手不落空；三更鬼，追魂索命；四更仙，视而不见；五更妓，媚语毒心。”
老人说完，望一阵夕阳，慢慢走回石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