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贵抛除杂念，支开陈少年道：
“少年，我有分寸，你退开些。”
身前石桌两尺来高，三尺见方还多，相对规整，一看就很坚硬。
不管桌上碗碟，他弯下腰，双手抓紧边沿，稍一运息，便直接往上发力。
不过，在三人瞪大双眼之下，丁贵却悻悻松开双手。
从头至尾，石桌居然纹丝不动！
他颇为泄气，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撼动石桌。
当然，刚才仍有点仓促出手，并没准备妥当。接触后，才发现低估了石桌，发力一半便已撤力。
他要知会一下三人，离得再远些，才好全力以赴。
不待开口，少年已经飘过来，好像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安慰道：
“丁大哥，这种巨石，得过两千斤了，普通人很难搬得动，除非那些强壮的鬼将才有可能，咱们不试也罢。”
少年说话时一脸直诚，只是旁边林掌柜和黄姐脸色不佳，似是被人耍了。
丁贵心中已有数，大不了忍住神魂撕痛，以极限强试，不信石桌还不起来。
“少年，你领他们再退后些，我要用全力了。”
少年还想再说，但看丁贵铁了心，识趣地再退一步，连同林黄二人也退至门边。
霎时，石桌方圆丈远都空出来。
丁贵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面即是三人望来。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锁牢，不再原地发力，而是直接腾空飘起。
只见石桌瞬间离开地面，平稳有序，从一掌高，到一尺高，再到三尺高，他始终保持呼吸平稳，脸无异色。就这么飘在半空，甚是诡异。
石桌如生在两手间，安稳如在平地上，上面五盏小碟及残剩，不动分毫。
不说旁边陈少年一脸动容，林掌柜已经惊鄂地张开大嘴，不敢相信。
而黄姐只惊讶一瞬，便拉住林掌柜大声道：
“掌柜的，丁公子是得道高人，我们得请他上坐，不能再怠慢啊。”
明知是刻意说给自己听，丁贵也不计较。
只要能带走元宝和袁熙，方才一些小轻视，实在微不足道。现在实力已经验证，想来他们也不会再有话说。
他更是对自己的了解，更进一层。
若说速度是自身强项，不惧任何未修道之魂，那力量也不算他的弱项。
两千余斤能抱起，差不多是当前的极限，不过却没感到撕痛，说明还有上升空间。
在空中静抱十来息，丁贵才缓缓飘落。
当石桌回归原地，几乎看不出有何异动，林掌柜夫妇已来到身边。
本来光滑的面皮，已卷起许多褶皱，笑容竟是凭空挤出来的，只听他激动道：
“丁公子，我们现在相信你绝非一般人，的的确确身怀仙术。都怪我有眼无珠，还望得罪之处，不要放在心上……慧婷，马上请袁熙过来，带好元宝……对了，把我们珍藏的元宝也全部拿过来。”
丁贵听罢，差点要出言打断了，却生生忍住。他可是很反感占人钱财，大为不耻这种欺霸。
不过，内心开解道，何必这么急切，先看到对方诚意也不错。若是自己，将全部身家换来仙法，也没什么好犹豫。
这样想来，索性静观其变，暂不置一词。
黄姐早有默契，答允一声便飘出门，应是去请袁熙了。
这丫头也是，去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回来，难道林掌柜让她不急，就这么听话？
“丁公子，刚才一直多有打断，还不曾和您细说这箱元宝的麻烦之处，趁着现在得空，我和您说说？”
林掌柜坐到桌边，换上一副推心置腹模样，实在瞬息间变换过来，令丁贵难以辨别，这前后真是一个人么？
“林掌柜，正想让你指教。我取了这些元宝，有什么不妥，还望直言。”
他岂会伸手打笑脸人，巴不得多了解一点秘辛，连忙笑着答道。
“好说好说，指教可不敢当……说起来，私取的元宝品质高一些，尺寸大一些，都无妨，甚至数量多一些，也无妨，但有计较的是，不该出自您的手上。换句话说，不该出自黄引之手。”
林掌柜对这些了如指掌，所说却有些拗口。但丁贵还是听明白了，就是说黄引沟通取元宝，不该取这么多呗。
不待他接口，林掌贵继续道：
“丁公子，你可知地府获取宝钞，途径不过四种——分别是私祭，公祭，私取及例取。私祭是指每个魂魄的祭祀烧纸，哪怕本人在现场收取，地府也能从中谋取一半；公祭是指民间祭神及祭鬼，孤魂野鬼所得不过极小部分，其余皆为地府所得；至于私取，一般是各种专门路引，比如讨债引和讨冤引等所得。”
林掌柜说到此，大有深意地看过来，才道：
“像您这样，用黄引收取元宝，可是极其罕见……依我所知，新得黄引之人，全被押往地府，哪有时间和自由私取元宝？您可当得上万中无一之人啊……当然，现在的地府大狱，人满为患。所以从上到下，早已对鬼囚睁一只眼，闭一只睁，也是实情……咳，我怎么忘了，您是修道之人，必是本事通天，既得黄引又享自由身，不足为奇，老夫实在佩服……最后则是例取，是地府统一支度计划，若是当年冥地元宝流入过少，总行则会介入向尘世收取。”
许是说了太多，林掌柜才说完，便揪起一块小瓜咬起来，代为解渴。
丁贵也拿起两块，递一块给少年，自己一边吃，一边回想。
其实，内心已在狂震，自己竟完全听懂了林掌柜的话。
一直以来就怀疑父亲烧地元宝，被截留，只是搞不清楚如何被截留，现在总算明白。
因为，哪怕一天，七天，十天来宝钞行取一次宝钞，所得的元宝居然差不多。也就是说，自己的元宝被宝钞行贪下不少。虽不清楚是多少，但肯定不对。
这个一点不在乎，因为毕竟是黄纸，但丁贵瞬间想到酒！不过哪敢多想，更不敢问出来。
许是口中湿润许多，林掌柜话音再起。
不过，丁贵已没兴趣再听，只是装个样子。
他其实已明白，所谓麻烦是什么。
私取不妥之处，不外乎是扰乱了冥地宝钞的存量。若一点点，像别人一次几十，几百个元宝都无所谓。可他是五万个，不对，是四十万个元宝，像平断山支行一个月，也才二十万元宝的外兑，那当然会引起严重后果。
地府可以容忍小额私取，但哪能容忍这么大量的元宝，被一个小小黄引掌握。
须知鬼将们，也不过在坊市里收些税金，或者将祭供之物，放到坊市里换取元宝。这些不过是涓涓细流，对大家都有好处。
而自己凭白取来大量元宝，坊市都可能被买空。
若不是林掌柜有所求，也许会揭发自己吧。
最后自己极可能是人财两失的下场，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至于说自己万中无一和黄引独特，能在冥地自由行走，这个自知不是修道的原因，而是沾了七尾狐仙搭救之便。须知坊市里的黄引也不少，可他们早已成鬼，见不得虚幻尘世，就是想要私取，也做不到。
照这么说，还有返家的付兄，也是万中无一人，又不知他有何种际遇。
当然，林掌柜无意中说到一点，倒提醒了丁贵。
他说地府现在人满为患，才会放任鬼魂在冥地逗留。也才有持路引，甚至黄引能堂而皇之地在坊市开店。否则鬼将真想拿人，除了自由身，其他人还不得全到地府去。
看来小蛇山只要多备元宝，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
直到林掌柜说完，丁贵明白理解没错，真诚道谢：
“林掌柜，多谢相告，这个情我记下了。不过，我有两个疑问，还请告知。若是回答满意，就算传你仙法也不是不可能。”
“丁公子，有话请问，我必将知无不言。”
林掌柜知道说到正题了，神情郑重。
“放心，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关于袁熙的过往，还有你先前说过，在地府中不敢得罪的人物，又是何方神圣。最后就是你们为什么急需法诀？”
其实，丁贵本想在坊市寻觅机会，搭救袁熙。
现在有了少年，又有了林掌柜接应，泰七好像成了纸老虎，事情一下就变得极其容易。
眼下，只须用仙法，换来林掌柜夫妻二人的感恩戴德，以后泰七的情形，还不是一清二楚？
到时，见势不妙，大不了搬家便是。
当然若能破财免灾，丁贵是求之不得，他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元宝了。
林掌柜还没开口，屋门却打开。
黄姐带着袁熙进来，两人各提了两个大袋子，脸上甚为吃力。
大袋子颇像尘世麻袋，丁贵也没见过，不过既然是四个袋子，那总量总不会少于一千个元宝，看上去远远不止。
袁熙才放下麻袋，就满怀崇拜的眼光望过来。
黄姐将屋里的事和她说了个大概，不光搬动石桌，就是丁贵会用仙法换她脱身，也已告知。所以她一双眼里全是水雾，却又透着无比喜悦。
丁贵大感头疼，知她又起了以身相许的心思。
这一切都在她脸上写着呢。
唉，少年，你要好好争取了，今天风头可非自己想出。
当着袁熙的面，林掌柜便继续说起。
原来，他们急求仙法，正是年纪渐长，一天急似一天，当听到惊魂令时，就已经激动到不行，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表现颇为急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