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中信已然而立。
春节假期,中信一行四人回白鹭过年。
老顾动了第三次手术,身体很虚弱,虽话不能言,却每天在坚持写字,翻开32开的小本,一页页记录着顾家的过往经历,以及老顾的一些切身体会。
看着通篇工整的繁体正楷,中信的眼睛一直潮湿着,父亲写字的形象深深地镌刻在他脑海中:
老顾竭力稳住颤抖的手,艰难地写着方块字,不,是雕刻着方块字,枯瘦的手已然很难握紧那仿若千钧的‘刻刀’:
他写的是字,刻的却是魂,入眼的是记忆,入心的更是传承;从高祖挑担出顾家祖宅,一直到安居白鹭,家有四子一女;
字里行间,有家族的繁盛与拓荒,有时代的变迁与忍耐,有心境的动荡与安守,有遗失的坚持与期望,有自我的释然与不甘……
文中浓墨绘写了中信,其中一段写道:
顾家虽悠,势微非人力可挽,时代进步,家族无梁难持,观念随新,各自散续得延。
四儿最幼,自幼聪慧,行似寡淡,心实太执,然,祖业前路已断,不欲信儿逆势而行,违其心,拒佳媳,迫学仕,或是错!孤在外,不得聚,形单影只,遇事无人可助;幸得贤,更有子,浮萍根弱,终是出入有家。
信儿志在顾家,却如泰山压顶,腰不得直,身不得轻,心不得闲,其累非比,其苦非比,其痛非比,却非吾所愿,非吾能忍,非吾可舍!
人定胜天那是伟人言,顺天应人才是家翁告!吾之念,吾之现,皆是吾之不甘,也将随吾而逝,断不能成信儿之负累,吾惟愿信儿顾己当先,不以他念,切记……
看到此处,中信已是泪水连连,抬眼看去,父亲颤巍巍伸手前来,忙前倾身体用脑袋接住父亲的手掌,任由其抚摸轻拍……
假期不长,中信多陪在父亲身边,每当看见父亲停笔思索,必是遇到忘记的字了,中信便会根据语意,在小白板上写出,父亲再一笔一划抄写在小本上,而后,欣慰的笑了……
静谧无声,流淌着无碍……
假期结束,中信掩面离开:
顾月留下了,二叔中礼帮她找了个文员的工作,四叔中信对老大中孝满怀歉意,非是不为,实在难为;
中信为父亲刮了胡子,在小白板上留下了四个字,可为必为,老顾含笑点了点头,老泪已出……
惜别亲人,再返吴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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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在等待着,归来的人,归来的心,归来的倔强!
带着理想的丰满,迎来现实的骨感:巫总挥洒自如,稳稳居于台前;崔总深入浅出,仿若隐身不见;中信忙中有闲,依然按部就班。
他的工作没有太大的起伏,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巫总算是接纳了这位率真带点儿痞坏的小子,也时常喊去办公室闲聊几句,工作中不苛刻、不找茬,甚至给予了更大的信任与支持。
他依旧还是那个做事认真、备受器重的部门经理,但在他看来,却是少了此前的亲密无间与舒爽快意,以至于闲下来时,他时常会感到无尽的烦躁、无力的焦虑,沦陷于低迷的情绪之中。
这天下班前,中信急匆匆推开了总经理室的大门,巫总没有介意他的不请自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忙着手上的事情。
中信也便没有出声打扰,自行在洽谈区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待到巫堂燕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已是下班好一会儿了,她走到他的身旁坐下,眼神很是柔和:“怎么了?有事儿?”
中信放下报纸,态度极其认真地看着女人:“巫总,有个建议想跟您汇报一下,希望获得您的支持。”
她浅笑道:“哟,好严肃嘛!”
中信依旧一副谈工作的模样,双手递上了一份方案:“这是我刚刚做好的方案,您先过目一下,如果可行,意义应该蛮大。”
她并没有马上翻阅,而是随手往桌上一放:“有件事我也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中信看了一眼扔在桌上的方案,心中略有不快,但仍然保持着微笑:“您说。”
“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你们两个部门合并,组成新的市场部?”
“挺好。”
对于女人的设想,中信不觉有它,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对封建割据而言,这是历史规律、大势所趋,对公司治理而言,不过是总经理的游戏罢了。
她脸色一沉,笑意不见了,中信的淡漠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这什么态度啊?”
“无论分开或是合并,我需要做的只是服从,而不是建议。”
女人更加不悦了,上位者的气息压了下来:“哦?是吗?你一点儿也不关心你的位子?”
“我只关心总经理的气魄与胸怀。”
中信又耿儿了起来,边说边对视起巫总的眼睛,神态极其的淡定。
她的目光变得闪烁,气势也渐渐收敛了,她突然问道:“你觉得我和崔总谁更有胸怀?”
中信反问道:“这是在您的办公室,您又何须一问呢?”
她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答案是什么还重要吗?
“哈哈,小顾啊,你总是这样的出其不意吗?”
“是您的问题太出其不意了,我不过是被您拐带了而已。”
中信轻拍一下美臀,缓和是双方的意愿,不解雅意便是不识好歹了。
“哈哈,好了,不能再和你聊了,我饿了。”
女人笑得越发厉害了,那透肤的粉底似要升起细小的波纹一般。
“那好吧,明天我再来汇报,巫总,我就先撤了。”
说着,中信站起身来,女人却是仰头看他,眼神略带挑衅。
“我说我饿了,难道你听不懂吗?”
中信轻叹一声,还是很绅士地微微低下头,发出了邀请:“唉~尊敬的巫总,请问我可以请您共进晚餐吗?”
“哟,不乐意呀?可不能委屈了我的顾大经理,你走吧。”
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中信连声否认,丝毫顾不上是否有些谄媚了。
“不是,不是,我是在感慨荣幸来得太突然,枉我之前还苦思冥想着,怎么开口邀请呢。”
“那就跟我走吧,带你去个地方,那儿的环境不错。”
“谢谢巫总。”
女人伸出手,中信没有贸然拉住,而是将手臂送出,她随手搭上站起,堪堪与中信的肩膀平齐,显得甚是娇小。
她拿起小包,当先走出办公室,中信轻掸衣袖,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