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云集响应
孛临中的各方势力见到蛟龙入巷这宛若神降的一幕时，是三日前。而仅是三日之隔，这极其相似的一幕再次毫无预兆的出现。
但在短暂的震惊后，一些对这黑色水流了解之人立刻察觉到这是鬼巷玄武所为，于是他们看向黑蛟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此刻无人不是心潮涌起，暗自打鼓，聪明人多少都明白，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他们恐怕需要在这一夜内做出选择。
唐勾现在没去思考这些事情，更何况他也想不到这些事情，他双眼瞪得滴溜圆，寒意顺着脊背直直爬上脖颈，持金锤的双手似乎也变无力，颤抖着握不紧锤柄，就这么看着咆哮嘶吼的黑蛟越来越近，即将要撞上他的身体，像寒龙一样将其吞噬。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就只能吓一吓他了。换作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不致于傻到认为这条被你用真气聚起来的黑蛟会对一名入虚境的圣徒有什么威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场表演，目的达到了，过程如何又有谁在乎呢？”
面对墨灵蝶的讥讽，齐天弈只是淡然一笑，然后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清脆的响指，切断了他与黑蛟的联系，但同样打在了唐勾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上。
没有了真气的控制，气焰嚣张的黑蛟在顷刻间散为一滩黑水，齐刷刷落下，像是下起了一场雨，将唐勾淋得浑身一激灵，也终于将那被恐惧占据的头脑给淋醒。
雷声大雨点小。
他猛得转向齐天弈，后者脸上尽是讥嘲之色，但唐勾的目光却只聚集于那泛着红光的左眼。里面那朵只有两片半花瓣的红莲在他的眼中被无限的放大。
齐天弈只是二莲上境，即使命灵是玄武，也不可能跨越三个大境发动能对五莲圣徒造成威胁的致命一击。这只是一场作秀。
唐勾涨红了脸，咆哮着拎起那对金锤想将这戏弄了他三次的毛头小子锤碎，但第一步刚迈出，他再次僵在原地，神情又一次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一回，却是真的。
猩红的血流无声的从他双耳流出，接着是眼穴，就像是在其粗犷的脸上挂了两更红线。
侯枭已经收回了命灵，同时垂下了手。他身前的空气中有一条割裂空气而形成的细线正在慢慢消隐，这根线的尽头，是唐勾的左耳。
立于黑潭中的唐勾，体温已经渐渐冷下，他脑中的各类器官都被一道音波搅成了一团浆糊。
在临死前，他甚至连一个不甘的神情都无法表达出。这位黑街的主人，终还是成了一只鸡。杀鸡儆猴。
“侯堂主，先行告辞。”
黑水渗入地下，露出狰狞的残垣碎石，齐天弈抱拳向侯枭的方向大声道。
“不送。”
侯枭色如黄蜡般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齐天弈微微颔首道。
在看见那条黑蛟而赶来围观的人群到来之前，齐天弈便和墨灵蝶先一步离开，他们已经不需要再露面，再对外人证明他们的立场。
这一步棋，齐天弈自认为属上策。
步入一条过路行人极少的小巷道，齐天弈留意了屋檐下的黑暗地带，然后昂起了头，嘴角上扬。
街巷中，始终有一道黑影紧随他们身后，形影不离。距离控制在五米左右，但寻常之人却是极难发现此人的存在。
衣袖空洞下垂，在夜风的吹拂下兀自晃动，仅剩的一只手紧握腰间一柄长剑的剑柄，如同一名侍卫，守在于街巷漫行的两人身旁。
更远的几处屋檐房瓦上，则是三位身着黑色官服的男子，腰间所佩的玉令的一面为“判”字。三人都在各自的区域内监察着城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但却始终随齐天弈的移动而改变位置。他们的中心似乎一直都未变过。
如果齐天弈的对手是聪明人，那必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他实施暗杀。
离鬼巷的路还很长，但齐天弈的脚步却放得很慢，而且异常轻快。
……
“这小子，学的倒是像模像样。”
“孛临里近日来的一些大事，似乎都和他有扯不清的关系，九霄、庆国韩氏，就连那突然出现的庆鬼生我都有些怀疑，花百伶所寻之物是不是也在他的身上……”
藏于夜空下一朵不起眼的黑云中的，是孛临城主梁洵和鬼巷的孔老。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旦开始展露锋芒，每一步都求完美，这盘棋，看来他倒是能一个人下好了。我觉得他和那时的你很像。”
孔老脸上的皱纹挤成一簇，他在斜睨身旁的梁洵，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的你也应该是如此。”
“现在的我恐怕也无法和这群年轻人相提并论了吧，人们都说志在少年。”
梁洵哈哈一笑，遮挡他们半身的黑云无风自动，载着他们缓缓向一个方向前移。原来的位置则闪烁着昏暗的点点星光。
“这种话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说了。天下将乱，但孛临的地位肯定不能动摇，当城主的怎么说也比我更关心这些事。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这个老头子确实猜得到。”
孔老微微伸长脖子，他所望的方向，是连绵不断、只能依稀分辨出轮廓的群山。
梁洵收回了笑容，眯起了双眼。他的注意力从来就没有放在在城内凭空出现的几方势力上。
“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想用多大的阵势，来拿下我这座边境孤城。”梁洵面色渐肃，沉声道。
……
“今晚的事你如何看。”
“单是从他一人的角度而论的话，这确实是一场极为精彩的表演，我会由衷地拍手喝彩，但他如何收场，还需静待观望，”洛琉翎思索片刻后向封逐尘回答道，“封叔您那一剑可是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如此借势，无疑是引狼入室。”
“换普通人来判断，他的做法无非会演变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孛临是个消息流通极快的地方，别说是韩家，就算是那些势力较大的江湖势力来说，我的身份恐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么一来，韩家的人要么会暂时放弃他这一目标，要么就会集结一切力量来对付他。”
洛琉翎点头表示赞同，但封逐尘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他的对手可能同样不是普通人，若对方是韩家家主之子韩独明，那他就不会选择两者中的任一种。”
“韩独明？”这个名字对于洛琉翎来说有些陌生。
封逐尘道：“对于庆国的一些朝臣来说，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但最主要的一点还是，我想他必然清楚九霄的行事风格。”
洛琉翎心中蹦出了一个答案，清冷的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她接过封逐尘的话说道：“因为他能猜到，我们绝对不可能三番五次地为一个外人出手？”
“他肯定知道齐天弈那小子是在虚张声势。只是不知道他会做出那些针对齐天弈的动作，齐天弈那小子又是否想到了这点……”
“封叔，”洛琉翎看着行于街巷中的齐天弈，突然开口道，“我觉得他可能是已经知道了。”
封逐尘一愣，他没想到洛琉翎会这么说，于是便将目光投向齐天弈，左眉头随之微挑。
齐天弈走得不紧不慢，步伐看不出一点慌乱，唯有自信。
一种即使面对滔天巨浪、重重诡云仍胸有成竹，不惊不乱的自信。
“没想到一个小辈，也会上人捉摸不透。也不知是不是我痴迷于剑的时间太长，脑子里除了剑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封逐尘笑道。
“恐怕也只有在这座城中，才会出现他这般成熟的少年吧。现在被这么多人给关注，希望接下来他别让我们失望。”
洛琉翎再转头刻意地多看了一眼天边的那一朵黑云，像是嘲弄般地冷冷一笑。
“那小子身旁的独臂剑师倒也有点意思，只是剑未出鞘，也不知道是剑榜中的哪一把名剑。”
“能让封叔您感兴趣的人可不多。”
封逐尘苍老瘦削的面孔中挤出一个微笑，感叹道：“这孛临有趣的事情确实不少，鬼巷的主人，你不是也还没见过？”
“您的意思是他会知道……”洛琉翎依旧半信半疑道。
“不妨可以试一试，无伤大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