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胡川，本名胡三，只因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后来之所以改名，是因为当初猴爷教我书写自己名讳时，我一不小心将‘三横’写成了‘三竖’。
猴爷见之，先是一愣，紧接着拍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川，水也，遇水则发，易多财！这是猴爷当初的原话。
在大兴，有赐人名讳，再世为人之意，这猴爷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在起初的那几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也言行一致地唯猴爷马首是瞻。
但后来寨子里突然发生了暴 乱，老寨主惨死，新寨主继位，猴爷一派至此深受打压。
如此夺寨杀父大恨，我本以为猴爷必然要打击报复，但一晃两年过去，猴爷却每到关键时刻就犹犹豫豫的，每次嘴上说着要杀了那‘葛天雄’，但每每都找借口说着下一次。
一次，两次……接二连三的下一次。
我就算再愚钝，也终于明白，完全依靠猴爷是不可能夺位成功的。
至此，我暗中积蓄力量，开始多方位地拉拢寨中人，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予葛天雄他们致命一击。
那机会终于在那天夜晚来临……
有黑衣人找上了我。
而这一切的起因，却要从私贩兵器这件事开始说起。
李八子私贩兵器的事，最开始是我发现的。
寨中明令禁止对制造出的兵器进行买卖，起初我发现这件事亦是勃然大怒。然李八子跪地求饶，声泪俱下，言寨中此规断了众人的财路，寨中之人早已是怨声载道。
后又言兵器之暴利，他愿为马前卒，所获之利尽皆上交。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我……动摇了！！
后没隔几天，在那个明月高悬的夜里，有一个黑衣人找上了我。
那黑衣人许我权力地位，许我黄金万两，只需我帮一点点小忙。
起初我是拒绝的，但那人却是以小幺相要挟。
我暗自恋慕小幺多年，我没办法，我……同意了！！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亦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那天，有一队商队攻入了寨中。
这事，我自是一早就知道的。因为迷药是我下的，寨门是我开的，就连后来的那个所谓内奸都是我推出去的。
你问我愧疚吗？我确实愧疚，但我更多的却是高兴。
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摆脱土匪的身份了，到那时我必然能让小幺对我高看一眼。
我要让她知道，她所崇拜的‘青哥哥’，亦是我的手下败将。
也是在那天，我自导自演，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至此小幺终于开始对我另眼相看。
我自诩计谋得逞，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本就是别人的故意为之。
我不知道，此时的小幺早已换成了旁人，而我心心念念的小幺早就在那天寨中动乱的时刻，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瞒着猴爷的。我自知猴爷的个性，他自是不同意我此间做法，我也没准备去说服他，我只想着等一切事了，将猴爷接出去，让其跟着我享尽荣华富贵。
但终究是事与愿违，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看不起小幺呢！
那天小幺哭得好伤心，起初她怎么也不肯说出原因，后来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她才告知我实情。
猴爷刚刚辱骂她了，说她走路没看路，说她果然是个斜眼邪神。
我当时委实被这话愣住了，我一把就将小幺推了开，我要去找猴爷对峙。
其实根本不需要对峙，我自己最是清楚猴爷是个什么人，这话确实像是猴爷能说出口的。
猴爷本就对葛天雄有意见，那么对于葛天雄颇为怜爱的小幺，那自然是没有好语气的。
我终究是没有勇气去找猴爷对峙。
*
天气越来越冷，寨中人开始囤起了酒粮。
有两推着食材的大婶从我面前经过，嘴里说着八卦日常。
这本是小事，我却被她们话中的闲谈吸引了注意。
有一大婶说：“这寨主对这小幺姑娘委实关照，不会真像别人说的那样，要将小幺纳为寨主夫人吧？”
另一大婶嘁了声，明显不同意此番说法，“你开什么玩笑呢？这寨主的年纪都可以当小幺的父亲了，你别瞎说！要我说啊，和青爷在一起的可能性还大些……”
说到这那大婶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可惜小幺身患眼疾，配青爷还是差点！”
‘眼疾’这个字眼生生刺痛了我的内心，当时我就发了疯，直接一鞭子就招呼在了那说闲话的大婶身上。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保护小幺，我要所有说小幺闲话的都给我闭嘴。
如何保护？权利二字从无像此刻一样令我着迷。
首先，这黑云寨，它必须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
在我秘密筹划的时候，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闯入了山寨。
这一对组合委实吸人眼球，容貌倒是其次，更特别的是其气质。
那女子目光坚毅，功夫极好，听说那葛天雄都在她那里吃了瘪；
那男子一副病弱模样，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一样。但偏偏目光深邃，我往往不敢与其对视，总有一种随时被他看透的感觉。
但不管他们是何来历，都阻止不了我计划的实施。
这次猴爷终于下定决心要夺权争位了，却一直纠结于具体计划的实施。
就在我们商量此番事宜时，我们又遇到了那对男女。
那女子突然走了过来，莫名其妙地与猴爷寒暄交好。而猴爷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她蛊惑了去，要将其收为义妹。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猴爷这行为看似莫名其妙，其实就是找个借口与葛天雄把酒言欢。
这套路我太熟悉了！
每次都这样，嘴上说着多恨葛天雄，但一转眼的功夫又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只做些小孩子的把戏当作笑话。
这次我绝不允许这种事的再次发生。
所以我特意将老寨主的灵位请了出来，这法子果然有用，猴爷亦终于下定了决心。
认亲宴终于变成了鸿门宴。
我其实明白，此次变故于猴爷而言，只是为了让黑云寨重新冠以‘方’姓。寨子里现在是内忧外患，随时都可能不复存在，此次争权亦是重新冠姓的最后一次机会。
寨冠以方，终归于方，终究成了猴爷的一个执念。
这次夺位我们筹划数年，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却没想还是功亏一篑。
封青太狡诈，葛天雄太鸡贼，他们竟然使用苦肉计生生地将猴爷笼络了去。
本就内心摇摆的方喉终究还是违背了我们的计划。
他们竟然转头就和好了？
那我呢？我又算是什么？
这么多年的筹谋竟是一场笑话吗？
我知道，依封青的手段，我之前做的那些事终究会被他们查出来，到那时我只有死路一条。
没办法，我只能寻求那群黑衣人的帮忙。
但我不曾想，就是这封求救信，真正将我逼到了绝路。
方喉来房间质问我，我慌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要杀我？
在那把大刀向我砍过来的时候，我的心也彻底地凉了。
我转移其注意力，将匕首从靴子中一把抽出，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背后。
在那一刻，我没有其他的想法。
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活着。
*
即使我在被押往黑风堂寨中审判的时刻，活着的念头我都一直没有变过。
我用口才之利煽动着众人的情绪，趁着场面混乱伺机逃跑。
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即使双腿被毁，我求生的欲望都没变过，直到那两人的出现。
猴爷竟是没死？没人知道我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众人皆以为我的惊恐来源于猴爷未死这件事，其实不是，我恐的是小幺为什么会推着猴爷来了此处。
那声‘你怎么’的疑问并不是对着猴爷，而是对着小幺说出来的。
有一件事我至死都没告诉别人，其实到了后来我已然发现了小幺的不对劲。
但我贪念她对我的好，贪念她对我的笑意盈盈，那是曾经的小幺从不曾给予过的。
我自欺欺人地享受着那片刻的镜花水月，却忘了那终究只是一时的假象。
看到小幺的那一刻，我心中就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
而那预感也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得以实现。
我微微仰头，目光看似在对着猴爷发呆，实际上却是将眼珠子直直地盯在了小幺的手上。
小幺手上攥着一把匕首，她站在猴爷的身后，随时都可能将之一击毙命。
而这一幕，在场之人竟只有我一人看到，就连猴爷本人竟都浑然不知。
我看着看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此番场景，何其可笑。
到了此时我终究不能再自欺欺人，这段时日对我温情脉脉的小幺竟真是假的？
那真的小幺呢？她在哪？
全身都在疼，背疼，腿疼，心更疼！
我好难受，难受得不想活了！
我躺在染血的地上，将目光朝猴爷的方向望去，目光渐渐上移，最后落在了少女那熟悉的脸庞之上。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留下淡淡的剪影。修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像是蝴蝶在上起舞。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让人视线忍不住一直停留。
“太阳升起了，这朝阳……真美啊！”
这是我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小幺的！
我也给猴爷留了一句话，但我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猴爷，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死了，你就能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