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微醺,分不清她眼中的神情,是期望,是失望?是欣赏,是嘲讽?索性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她坐了回去,很认真地问道:“白天你问我,是不是又吵架了。”
根本没等他回复,她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和他没有吵架,自从那次你和他谈过之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吵过,但我能感觉到,这种平静之下掩藏着虚假与刻意,两人之间没有了真实与信任,令人窒息。我算是看清楚了,曾经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没曾想,却抵不过一句流言。”
“唉~”
一声长叹,或为逝去的爱情,或为暂时的看清,倘能永恒,便得安宁!
中信举杯邀酒:“来,送爱情一路好走!”
她没有举杯,而是向他勾了勾指头:“不,向自由招招小手!”
“你错了,应该是向生活低头拱手。”
中信放下酒杯,双手执古礼向她,她依样而为,两人仿若兄台间拜了几拜,相视一笑,再共饮一杯。
哀兵必胜,可哀酒必醉,似真似假地玩闹一回,也算祭奠了若有若无的情愫。
“我没错,我就是重获自由,我彻底离开安市了,再也不用回去了,我要回到爸妈身边,做个孝顺的好女儿。”
“你是说?”
“对,勉强不来,何必勉强?既然累了,何不放下?一个人过,有何不可?”
看着她似乎的欢快,中信却是莫名难言,不知该惋惜还是该庆祝,也只能借酒说话了:“唉~这酒该如何喝啊?”
“哈哈,傻样儿,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呗,啥也不说,你在我的心里。”这一刻,王佳似乎真的放下了,语气也阳光豪爽了起来。
“好吧,都在就里。”
不言的酒,并非全是闷酒,也可以是心有灵犀:眼眉一挑,酒杯端起,眼眸微虚,耍赖吃菜,喝的就是感觉,喝的就是心情!
人自醉不是虚言,从睡梦中惊醒的中信,不记得昨夜的情形,只依稀记得刚刚的梦境:
一男子牵牛挑担,携一宫装女子,怀抱幼儿,一路行来,沿途看花,好不悠然快活;路遇大河,宽逾千尺,无船无桥,突然,一肃面老妇飘至,拽了宫装女子,跨河瞬移而去,男子遍寻河岸,不得过河,悲痛欲绝,无奈之下,下水强渡,即刻被大水卷去,任由他百般挣扎、呼号……
中信蓦然坐起,环顾四周,却见茶几上剩菜残酒,椅子上衣服堆叠,床柜上有便签一张,忙伸手取过:
经年所见,唯君超凡,心识眼观,蒙信顾怜。
心有慕恋,时日恨短,君有锁眷,妾祝常欢。
吾身已残,安能依畔,烟雨渡晚,此生足安。
言笑怒鼾,永伫枯田,伴梦缱绻,无缘化原。
勿寻勿盼,天地杳然,勿忧勿念,清茶可焉。
短笺看完,中信掩面唏嘘,或许真如她所言,自己就是个‘贼’!
船小堪渡几人,何苦惹了哀怨,勉强达了彼岸,魂牵裂了几瓣,终是错,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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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家,中信前后跟在田冰身边,惹得夫人嗔怪不已:“出去喝茶去,厨房这么小,你老在这儿转悠,碍事巴拉的!”
中信腆着脸谄媚地笑着:“跟你学做菜呀,等我学会了,也好露一手啊。”
田冰一边忙着一边搭话:“算了吧,我可不敢有这个念想。”
“不相信我是咋地,我还不信了,炒菜有何难?”
说着,中信就要抢过菜铲,田冰拍了拍他的手,转头看了看他,面带怪异的微笑。
“别捣乱,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大对劲儿呢,说说吧。”
“没有不对劲儿啊,就是突然有所感悟,这夫人的夫,两横一人,这得多厉害呀,一横是挑起了繁衍后代的重担,一横是挑起了饮食起居的大事,而这丈夫的丈呢,只有一横,即便有了个人字,还是跷着二郎腿,若是没有夫人的帮扶,岂不是要饿死了?如此算来,这夫人不就是家庭中最重要的角色吗?所以,我就想刻苦学习复杂的炒菜技术,希望将来能让夫人少上一横,成为大人,这个理由足够了吧?夫人。”
说完,中信自己也是暗自佩服,信口胡诌却也有条有理。
对于中信的没正形,田冰习以为常了,只得央求道:“说完了吗?说完就出去吧,我还忙着呢。”
中信觉得有些失落:“你也不问问我昨晚干嘛去了?”
对于中信的喋喋不休,田冰没好气又很无奈,只好敷衍地问道:“行,我问你,你昨晚干嘛去了?”
中信据实禀报道:“我昨晚和一个朋友喝酒去了,喝多了就没回来。”
“哦,知道了。”
田冰淡淡地说着,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菜,中信真的有些气馁了。
“你就不问问是男是女?”
田冰实在是烦了,这个碎碎念,太影响做菜的状态了,直接吼道:“你烦不烦啊,别捣乱了,我管他是男是女,你给我记得回家就行,出去。”
“拜拜了您嘞,我喝茶去咯。”中信吓得赶紧闪人。
人生大多无趣,因为生存;夫妻大多少语,因为熟悉;生存可以是压力,更可以是历劫,不历劫何以迈入更高的境界?熟悉可以是无视,更可以是心安,不安何以无忧?何以冲杀向前?
中信的无忧便是田冰,除了生活上的照顾,便是兴趣上的相投,外面的任何事情,无论欣喜与八卦,还是烦恼与筹谋,中信都会向她讲述,她就像他的树洞,倾听着,接纳着,更像良师益友,分拣着,建议着……
中信曾非常正式、饱含深情地对田冰说:你是我的良师,也是我的粮食,更是我的挚友,终是我的自由!
却是换来田冰的不屑:我是你的厨师,也是你的茶妹,更是你的老婆,你儿子的娘!
中信当场连声夸赞:这才是大道至简,我说得再好听,玩弄的不过是文字,老婆所言却是,最质朴的婚姻,最醇正的情感,最坦然的内心,最恒久的永远!
家中的中信是自由的,随心的,外面的中信是谦和的,收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