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啊！比赛已经全部结束！”
看到曾普信开始摇头并把自己握在手中的最后两张牌倒扣在桌边之后，谭楷便露出带有几分欣慰的笑容，把脑袋转向坐在方桌另一侧的龙旭，随即抬起双臂，向自己头顶上方的楼板挥动双手。
“让我们再次恭喜伏地龙！”
围在方桌周围观战的玩家们纷纷抬起手掌，对龙旭鼓掌。不过，所有的玩家都只是轻轻地鼓掌几下，便把手放下。而且，没有一个玩家喝彩，更没有人欢呼。
龙旭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掌，向松散地围在方桌周围观战的几个玩家摆手，再费力地挤出一丝笑容，随即开始收拾自己的卡牌。此时此刻，留在店铺里的玩家已经所剩无几，未成年的中学生玩家更是只剩下葛崇达和单开源两人。所有留在店里的玩家都已经来到一楼，没有站在他和曾普信打决赛的方桌周围的玩家都分散地坐在楼板下方的不同位置。
“嗯……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恭喜帅得想毁容获得本次比赛的亚军！”
谭楷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转向曾普信，抬起手掌，向曾普信击掌两下。
“谢谢！谢谢！”
曾普信当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向谭楷点头，再向自己身边的玩家们摆手，随即用双手捧起谭楷摆放在另外一张空着的方桌上方的亚军奖品包。即便他完全能够看出所有围在他身边的观众的兴致都不高，他也自顾自地露出很高兴的表情。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卡牌店里的比赛中获得亚军，也是第一次获得分量多到足以让他满意的奖品。少数几个玩家再次抬起双手，象征性地对他鼓掌。
“嗯……获得四强的选手，到柜台前面来排队吧！咱们先拍照！大家都拿好各自的奖品！”谭楷抬起手掌，向柜台前方摆手，随即后退几步，并把自己外套口袋里面的手机掏出来。
曾普信率先捧起自己获得的亚军奖品包，大踏步地向柜台前方的空地走去，连自己摆放在卡垫上的卡牌都顾不上收拾。葛崇达和另外一个进入四强的玩家先后轻笑一下，随即拿起自己获得的那一份四强奖品包，跟在曾普信身后。看到另外三个玩家都准备好之后，龙旭才把自己重新整理好的卡组塞回到卡组里，再用双手捧起冠军奖品包，走到已经在柜台前方排成一排的三个玩家中间。
“来！看镜头！”
谭楷走到柜台前方，按下开关，关掉一部分灯光，让柜台前方的灯光集中到四强选手身上，随后才走到店门口，举起手机，拍下四强选手的合影。拍好合影之后，他立刻将合影发送到已经被大量的文字消息连续多次刷屏的玩家交流群之中。看清几个正在激烈地争论今天发生在店铺里的意外事件的玩家的最新发言之后，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这几个平日里很少来到店铺里、也几乎很少和他或者岳锋说话的玩家根本对今天发生的事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而且，他们说的话也完全和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丹青，我们先走了！”
看到四强玩家从柜台前方散开之后，雷涛便把自己摆放在方桌上的背包背起来，和自己身边的几个成年玩家一同走到店门前方，并率先向谭楷摆手。
“嗯……好啊！慢走！”
谭楷抬起头，向几个成年玩家摆手，随即扫视早已笼罩住整条步行街的夜色。
“丹青哥，我也要走了。”
葛崇达将自己获得的四强奖品包塞进背包里，把它和自己的卡包和卡垫摆放在一起，再将背包的拉链拉好。看到率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的单开源已经走出店门，他便走向店门口，并向谭楷招手。
“好啊！”
谭楷再次向葛崇达摆手，并注视葛崇达和单开源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离开店铺。玩家们纷纷离开之后，他走到店门前方，扫视位于步行街一层的那几家亮起灯的店铺，再转过身，看向仍然留在店里的几个成年玩家。曾普信和另外一个成年玩家分别坐在两张不同的桌位上，各自整理自己的卡组。另外两个成年玩家则在翻看他从储物柜里取出来的两个卡本。除他们四个人之外，卡牌店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抽电子烟的三个客人离开之后，整个二楼已经变得一片寂静。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露出有些放松的表情，整个人像瞬间失去全部的力气一样坐倒在靠近店门的一把椅子上，大半个身躯都被天花板上的灯光和门外的灯光中间的阴影笼罩。
夜色渐深，岳锋的身影才重新显现在卡牌店门口。他大踏步地走进店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并把它摆放到柜台上方。和准备离开的两个成年玩家挥手告别之后，他再次走到门口，把两扇门都牢牢地关上，随即坐到谭楷对面的椅子上，用力呼出一口粗气。
“岳哥？”
谭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岳锋面前，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
岳锋没有立刻去看谭楷，而是把目光转向正在专心致志地调整自己的卡组的曾普信。看到曾普信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桌面上的卡牌上之后，他露出放松的表情，把双臂平放到桌面上。
“事情……解决了吗？”谭楷小心翼翼地问。
岳锋费力地抬起头，露出有些疲倦也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抬起手掌，向斜前方连续摆手，后背倚靠到椅子背上。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谭楷忍不住惊叫一声。
“嗯。”
岳锋重重地点头，再次把目光投向认真地调整卡组的两个玩家，随即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并加重语气。
“我先把我看到的所有事实全都告诉警察。之后，警察问我，唐伟有没有损坏店里的东西。我告诉警察：他只是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弄倒在地，没有损坏它们。他没有对店里的任何财物造成损毁，因此，我也无法要求他赔偿。”
谭楷扭过头，转过身，向二楼看去。岳锋等人跟随警察一同离开之后，他和龙旭便一同把被唐伟弄倒的方桌和椅子重新复位。方桌和椅子都没有被损坏。
“然后，警察就让我回来了。”岳锋闭上双眼。
“啊？”
谭楷似乎有点不太能够接受岳锋说的话，再次上前一步，弯下腰，脸上露出更加奇怪的表情。
“那……之后的事呢？糖心……现在怎么样？”
岳锋抬起手掌，用手指轻轻地按摩自己的额头和眼皮，想要尽可能地缓解自己的烦躁和疲倦。
“她妈和她那个有钱的后爸已经过去处理后续的事。之后的事，就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和我无关。至于这件事到底会怎么解决，我也不清楚。”
谭楷没有立刻回话，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正常起来。很明显，这个答复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她还很小、她弟弟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她爸妈就已经离婚，因为他爸又酗酒又赌博，还经常动手打她妈，”岳锋毫无感情地说，“之后，她妈和她那个有钱的后爸再婚，她就几乎没怎么再见过她爸和她弟弟。她平日里的生活开销，用的全都是她那个有钱的后爸给的钱。”
谭楷连续深深地点头，露出有些犹豫不决的表情。思索一番之后，他重新抬起头，直视岳锋的双眼。
“那……岳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帮一帮糖心？”
“什么？”岳锋当即睁开眼，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刚刚把自己调整好之后的卡组重新收拾好的曾普信也感到有些惊讶，把自己的卡组塞回到卡组里，随即转过身，盯住谭楷的身影。
“嗯……我说，”谭楷吞咽口水，露出认真的表情，“我们是不是尽可能地应该帮一帮她啊？”
岳锋同样坐直身体，对谭楷露出认真的表情，嘴角轻微地抽动一下。
“帮她？怎么帮？”
“就是……就是尽可能地多带给她一点温暖，多给她一点照顾啊！”谭楷挥动双手，“比如说，尽可能地发动店里的玩家来安慰她，或者等她再来店里买东西的时候给她打折……”
“这么做，对店里其他的玩家公平吗？”岳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谭楷的话。
谭楷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岳锋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目前的消费能力已经远高于她的大多数同龄玩家，你还要给她打折？”岳锋忍不住反驳。
曾普信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岳锋，并对岳锋露出赞同的表情，缓缓点头。
“啊？”谭楷再度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挥舞双手，“可……可是……她很可怜啊……”
“如果这样就算‘可怜’，有多少人是不‘可怜’的？”岳锋严肃地说，“难道我们要给每一个有家庭方面的问题的客人打折或者特殊照顾吗？那样的话，我们怎么可能照顾得过来？”
谭楷当即露出语塞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此时此刻，面对大多数人都伶牙俐齿的他似乎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岳锋提出的问题。
“更何况，她的家庭问题是我们导致的吗？我们有义务为她的家庭问题负责吗？又有这个能力吗？”岳锋继续反驳。
谭楷再次连续后退两步，整个人显得十分为难，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露出几乎已经调动自己的全部脑细胞的表情之后，他才费力地重新开口，挤出几个连他自己都未必觉得有足够说服力的字：
“可……可她是女生啊……”
曾普信率先露出明显带有几分不屑的表情，低哼一声，拿起自己摆放在一旁的手机，把手机上显示出来的几条消息统统删除。
“这和性别又有什么关系？”岳锋似乎显得更加不耐烦，“来到咱们店里的女客人难道只有她一个吗？就算只有她一个女客人，难道她就比其他来消费的男客人更高贵、更不一般吗？我们开的难道是女性用品店吗？要对每个女客人都高看一等吗？这对占多数的男客人公平吗？”
坐在另外一张方桌上调整卡组的成年玩家也把自己的卡组重新装回到一旁的卡盒里，并把自己的卡盒放回背包里，随即拿起背包，走到距离岳锋和谭楷相对较近的一把空椅子前方，坐下。坐好之后，他也把目光投向岳锋的侧脸，并露出肯定的表情。
“她……她是女生，又当众出这么大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照顾她一下啊？”谭楷再次向前方弯腰，整个人几乎像是要给岳锋鞠躬，“岳哥，你……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你是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岳锋冷哼一声。
谭楷强行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在此之前，他从未见到过岳锋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对他说话。
“就是啊！老板说得没错！”
曾普信把自己握在手中的卡盒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拍，发出一声脆响，随即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围着岳锋和谭楷转圈。
“真要说可怜，我还说我可怜呢！我每天做那么多破事，却只能拿那么点死工资！上班，我要被上司骂；回到家，我还要听家里人唠叨！怎么没人来安慰我啊？我买东西的时候，怎么没人来给我打折啊？”
谭楷当即转过头，看向曾普信，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在他看来，曾普信的话很明显是不合时宜的。但是，他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完全合适的话来反驳。
“去，去，去！”坐在另一边的成年玩家当即露出坏笑，向曾普信摆手，“老板和丹青哥在说正事呢！有你什么事啊？一边去！”
曾普信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整个人瞬间变得和自己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同。岳锋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反而对他露出肯定的表情，并稳稳地点头。
“可是……岳哥，她的消费能力对我们很重要啊！她所代表的中学生玩家团体对我们来说更重要啊！”谭楷注意到岳锋的情绪变化，不由自主地开口。
“一视同仁，才是最重要的！”岳锋再次当机立断地反驳，“无论消费能力是强还是弱，我们都应该对每一个来玩的客人平等对待，不能因为某些和他人完全无关的因素而给任何人特殊对待！更何况，她一个人又不能代表整个团体！”
谭楷用力地低下头，像是想要尽可能地压制住自己藏在心里的情绪，也像是担心自己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有可能会把岳锋激怒。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岳锋，都对诸如不必要的纷争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事深恶痛绝。但是，他更没有想到，在这个问题上，岳锋竟然完全没有和他达成共识的意愿。
曾普信停在原地，丝毫没动，目光直视岳锋的侧脸。
“嗡——嗡——”
岳锋摆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并发出明显的鸣叫声。此时此刻，在已经几乎完全安静下来的店铺里，手机振动的声音也能够被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喂，妈？”
看清手机表面显示出来的名称之后，岳锋当即接通电话。转瞬之间，他立刻露出惊愕的表情，嗓音骤然提高八度。
“什么？怎么会？”
谭楷和曾普信同时收起自己显露在外的所有情绪。他们二人都已经能够明白，岳锋又要去处理对他个人更加麻烦的意外情况。
“好！我知道了！我立刻回去！”
岳锋立即挂掉电话，转身抓起自己放在柜台上的外套，一边穿外套、一边快步跑出店门，径直冲向步行街通往马路一侧的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