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补办临时身份证的手续，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张无金和胡璇告别了父母亲、姐姐和妹妹们，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虽然在小城只住了两个晚上，可是即使是这么短暂的所见所闻，都让胡璇感到十分的震撼。她从小在大学校园里长大，所接触的也都是学校老师家的孩子，她没有想到还有人会生活在这种条件下。
即使是上幼儿园、小学和中学，她也都是在学校的校园里，是学校办的幼儿园，又是大学附属的中小学，她基本上就没有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有任何的交集，还以为所有的人都跟她生活的一样呢。
到了张无金出生和长大的小城，才发现还有很多人生活在远不如她的环境中，让她惊叹之余，又感慨万分。
张无金看着她那惊叹不已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道：“其实，小城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我小的时候，要好多了，那个时候才真叫苦呐。”说完，他微微一笑，那样子像是说，这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啊？比这还苦？”她瞪大眼睛，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嗯，这么跟你说吧，那个时候，我们会经常的饿肚子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比如说，平时早饭吃的都是玉米面馍馍，中午和晚上则是玉米、小米或者高粱米粥，鱼、肉、蛋等平时很少见，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几天。
有两件事情他现在仍然记忆犹新，一个是过年时，邻居中会有人家杀猪。他们街坊四邻的很多孩子，都会跑来围着那家人家的院子，一个个小手紧紧地扒着板障子，望着院子里架起的大锅里，冒着热腾腾、白茫茫的水蒸汽，闻着空气中飘着的炖猪肉的肉香气。
他们眼巴巴地盯着那翻滚着的大锅，不停地咽着口水，使劲儿地吸着空气中飘过来的香气，直到看着那大锅里的肉和汤，被一点一点地端进屋里，直到锅干柴尽而止。
什么叫望眼欲穿？ 那才叫望眼欲穿呐！”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努力拾回那早已消逝了的童年的时光。
“还有一个是刚上初中时，好像开始长身体了，那时候饭量很大。北方的那种大海碗，一顿饭能吃四碗玉米粥！但肚子里没有油水，走路上学将近一个小时的路上，还没到学校，就又开始饿了。
有时饿得感觉前胸都贴了后脊梁了。肚子瘪瘪，撑不起裤子来了，走着走着，裤子就会往下滑。路上走几步，就要提一下裤子！”
“哈哈，哈哈，还有这种事儿！”胡璇简直不敢想像，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瘦小的男人、自己的男朋友，竟然是从这样的生活环境中走过来的。
“哈哈，没想到吧，是不是很滑稽？”他半开玩笑地说。回想起过去的苦难，他好像早已超脱了一般。
刚刚听到这个故事时，她确实是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笑着笑着，她却突然哭了。
有人说，喜剧的最高境界就是悲剧，她不知道她听到这个故事的表现，是不是就是这句话的一个佐证。
她自己从小养尊处优，不知道自己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多难的世界，而且自己的男朋友，就是从那个世界里走来的人。
她忍不住开始同情，更确切地说，是心疼自己的男友了。
她伸手握住坐在对面的他的双手，两个大拇指不停地在他的手背上划来划去。
张无金看到她对自己的故事很感兴趣，于是又继续讲了起来。
“北方的冬天比较冷，零下三十几度都是很平常的，一月份最冷的时候能到零下四十度左右。平时走到学校，大概五十多分钟吧，下大雪的时候，要走一个多小时了。
我们都是戴着狗皮帽子，穿着厚棉袄，厚棉裤，棉鞋，在冰天雪地里走。刮大风时，风吹到脸上，就像刀割一般的疼。即使戴着手套，穿着棉鞋，但手指，脚趾经常会冻得僵硬，要不停地跺脚，拍手，让手脚过血，以避免手脚冻僵、冻伤。
那时候学校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铁质的小火炉，放在教室中央，用来取暖。我们学生都是男生轮流值班，每天早晨负责生火，放学时负责熄火。
值班的男生要在上课前半小时到学校给炉子生火。刚开始生火时，烟特别大。虽然有铁皮桶子的烟筒通到窗外，但浓烟还是会从炉子的四周冒出来，所以先要把门打开通风。等炉子里的煤炭烧起来后，浓烟才会消失。
这种炉子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座位离炉子近的学生，会被炉子烤得炽热难忍。而坐得离炉子稍远的学生，还是冻得手脚冰凉。所以每个星期，老师都不得不让学生们轮换一下座位，让大家都轮流体验一下，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吧！
放学时，值班的男生要等到其他同学都走了之后，要把炉子里的炭火熄灭了，才能回家。通常都是把炭火从炉子里扒出来，然后到室外铲一些雪回来，倒在炭火上把火熄掉。
可是有的男生比较淘气，他们把炭火扒拉出来后，并没有出去铲雪拿回来灭火，而是充分利用随身自产的“自来水”，几个人围着地上的炭火，往上面“放水”熄火。炭火倒是被熄灭了，可是却弄得满教室都是一股尿素的臊味儿！
这种臊气味儿沁入教室的各个角落，经久不衰。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来上课时，教室里还到处都是尿臊味儿！
老师一进教室，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几个干了“好事”的男生，不得不如实招了，被老师揪到前面面壁罚站。”
“哎呀，你有那么多故事呀！”胡璇听得入了迷，羡慕得不得了。“咳—— 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有趣的故事。我从小在大学里长大，四周接触的也都是老师家的孩子，我们的经历都太平淡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闲聊着，时间过得倒是很快的。
到了北京，他们换了车继续南下。
虽然补办临时身份证的事儿，现在只有等待了，张无金知道要等两到三个月。他想，如果警方能早破案，追回被盗的证件，那就不用等那么长时间了。
于是他拿出那张《报警回执单》，按照上面的号码，给警察打了个电话，找到了上次来办案的阮警官。
阮警官告诉他说：“上次从你们家出来，我们就到你们家楼上和楼下的邻居那里调查了一下。邻居都说没有听到，或看到有什么异常的事情，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我们也到小区的保安那里询问过了，还调取了四周的监控录像，把那一天从你们离开家的时间开始，到晚上回来的时间截止的那个时间段的监控都看了。”
“发现什么了吗？”张无金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想确切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办案是个细活儿，急不得的。”阮警官从他那急切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焦虑，跟他解释道。“你想啊，从早晨到晚上，那么多的摄像头，那么长的监控录像，要一幕一幕地仔细看，寻找蛛丝马迹，是个细活儿。”
“我知道办案很花时间，只是想知道有什么进展，有什么发现没有。”张无金心中着急，他一边极力用平缓的口吻说着，一边冲着餐厅桌子上的手机呲牙瞪眼，惹得一旁的胡璇忍不住想笑。她用手捂着嘴，使劲儿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张先生，我们跟你一样，都想尽快破案，抓住窃贼，追回被盗物品。但这是需要时间的，你不要着急。”阮警官仍然耐心地向他解释。
张无金差点儿跳起来。他强压住火气，尽力用平稳的语调说：“我不急，你继续说吧。”他忍不住又冲着手机呲牙咧嘴，露出一副狰狞的面目，好似要一口把手机吞下一般。
“嗯，我们看监控录像时，主要注意两个人以上的群体，因为你们家的那个保险柜很重，至少要两个人才能
搬得动。但盗贼也不会多于三个人，因为那样目标就会太大，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估计是两三个人的团伙作案。”阮警官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后来呢？”张无金很佩服阮警官的推断，逻辑清晰，很有条理。但他想尽快知道结果，却又不能催促警官，这让他很是难受。
“我们确实找到了几组人，做了进一步调查，但基本都排除了。”阮警官回答道。
“那就是说，又没有线索了？”张无金一听，深感失望，又急切地问道。
“嗯，其实，最让我们怀疑的，是三个身穿海尔公司工作服的人。他们拖着工具箱进入小区，如果要运走你们的保险柜，则是轻而易举的。可是经我们调查，你们那幢楼中，确实有人约了他们来修理冰箱的，所以这条线
索就断了。”
“那怎么办？你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张无金忍不住又问道。
“我们准备再仔细梳理那些监控，盗贼不可能抱着那么重的保险柜，不留下任何痕迹而消失的。”
“好吧，过一段时间我再打电话问你们吧。”张无金无可奈何地说道。
看着他满脸焦急的样子，胡璇安慰他道：“不要着急了，慢慢等着就是了。”
“咳 —— 也只能这样了。”张无金沮丧地说。
回到海景房楼下时，胡璇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信箱。她从一堆广告中，发现一封写给张无金的信，便抽出来递给了他。
张无金看了一下信封，竟然是什么律师事务所的来信。他心中疑惑，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法律纠纷了？难道真的是祸不单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