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总之从那以后我那百十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身前过了,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那晚死得干脆”
甘宏城嗓音干涩,似乎那些他都能叫出名字的手下那晚就这么死对去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下场。
而那晚也并没有再发生别的事情,不过这世上从此凭空消失了一百多个无甚亲朋挂念的一群人罢了。
但也是那晚,自从礼服女子再次出现在甘宏城的办公室后……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抽走了甘宏城西服衣袋里的一方手帕。
女人用那方手帕擦了擦被大片血污秽染的双手,随后便再次踩着那与礼服配套的漆黑水晶鞋离去。
女人除了留下几句话外,唯一留下的也只有大理石地面上存留的数个血色鞋印。
甘宏城自那以后便彻底被这女人拿捏住了,两人就以去除甘欣雨身上的那只小鬼为媒介展开了一系列耸人听闻的事情。
“他让你为她寻找还剩一口气或者已经半死不活的人?”
庒言眸中寒光一闪,想起那游乐园中很多太平道秘术做成的人蜕,他忽然对眼前的男人生出一股厌恶之心。
而甘宏城被庒言这略带厌恶语气的质问却也不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可随后又摇了摇头。
庒言皱眉,只得继续默默听着男人的回忆。
原来刚开始女人以救甘欣雨为由,说她体内小鬼此时已经根深,之后便是将婴儿体内原有的魂灵全部吞噬干净。
所以如今要灭掉那小鬼,那就难免要顾及甘欣雨此时已然残损大半的魂灵,所以她以施展什么什么大阵为欣雨重新恢复魂躯为由……
不过一开始还没那么过分,她只是让甘宏城搜寻各种生灵刚刚死去的尸体,也就是城市里到处都是的野猫野狗或者再大点,最多就是一些山林里的傻狍子之类的。
这些对他倒也是不难,不过这一过程竟然整整持续了一年有余。
在当年甘宏城甚至干脆组建了一个流浪宠物收养机构,这周围县市在那一两年内几乎流浪的猫狗竟然是直接绝迹。
不过反而因为这,当年甘宏城的这一举动甚至获得不少的美名。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任何负面效果的,起码最少这么收集流浪猫狗尸体大半年后他就似乎被这些无辜的魂灵给缠了上。
那段时间开始他就几乎夜夜都梦魇不断,那些集体被电击而死伸着长舌头的猫狗恶灵成了他梦中的常客。
甘宏城也曾向那女人抱怨过,可每次得到的都只是几声轻笑。
似乎这些不痛不痒甚至没什么含义的笑声刺痛了甘宏城的自尊,于是他直接去找了别的渠道解决这问题。
可见了鬼的是,无论是那些颇有名望的高僧道长还是南洋西洋甚至是自称女巫的存在。
他们看了甘宏城本人便直接摇头转身就走,似乎都在避讳着什么。
无法,他也只能夜夜受着噩梦折磨却也找不出别的解决之道。
也因为这,那段时间甘宏城的精神出了点差错,开始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与事业。
一开始只是疑神疑鬼,白日也能出现幻觉被野猫凶狗追赶撕咬。
这一切郭彩音她却并不知情,甘宏城隐瞒得很好,因为他不想连累妻子扯上这些腌臜不堪的事情。
也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他便找借口天天加班,其实就是每晚都睡在了办公室。
甚至到最后欣雨一两岁的时候他已经沦落到每隔好几周这才回家一趟,那时候妻子看他的眼神也从原先的深爱变成了猜疑。
甘宏城知道那猜疑代表着些什么,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公司里下属或者合作伙伴攀谈间也会谈到这些,妻子那时候或许猜疑甘宏城是否有了外遇。
“再然后嘛,呵~就与我和彩音当年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一样。主角不管怎样,为了推动剧情总得被反派抓住把柄,而且这桥段还屡试不爽”
甘宏城把手中就快要燃尽的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甚至还不解气一般用脚捻了数下这才停下。
编剧虚拟出来的剧情很扯淡,可现实却是更加离谱直接用行动甩了甘宏城好几巴掌。
女人从那段时间突然改变了自己的需求,小型猫狗已经不能满足于她了。
甘宏城连连质问何时才能施术救自己女儿,可数次换来的都只有女人变本加厉的要求。
流浪猫狗变成了刚死不久的死尸,而弄到这些也依旧尚未超出甘宏城的能力范畴。
甘宏城开始从名下企业有关系的私人医疗机构连连窃取死尸,直到最后每天数具连续三年……
不过还好,这世上有的是不会被认领的新鲜尸体,所以甘宏城的行为倒一时也没有被发现。
而这个阶段,甘欣雨已然到了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是可以记得很多事情。
她对于这个每个月或许才能回家一次的爸爸也是极为陌生,她甚至很多次从自己的父亲眼中看到了仇恨的色彩?
没错,那仇恨似乎就是针对的自己,而那时年幼的甘欣雨也并不懂得那眼神的含义。
直到……
“该死的!都是你!都是因为……”
这是甘宏城每月难得回家的一个夜晚,他已经忘了自己这是不知多少次对女儿恶语相向。
而每当这时候,甘欣雨也只能无助地缩在母亲的怀抱里瑟瑟发抖。
甘宏城实际上对于年幼并且不经常见面的甘欣雨来说……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看着女孩缩在自己心爱女人怀抱里的样子,甘宏城不知为何一股怨气不知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
同时他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自己妻子怀中原本楚楚可怜的女儿此时竟然换了张脸孔。
“是……是你!”
甘宏城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气得,总之惊怒交加间竟然直接抄起餐桌上的水果刀……
不过这一次甘宏城还是及时清醒了过来没有酿成大错,虽然甘欣雨并未受伤可他手上的刀子却是沾满了鲜血。
殷红的鲜血刺痛了甘宏城的眼眸,他想伸手想要解释点什么却是发现自己妻子眼眸中竟然挂着一抹理解般的神采?
这一刀甘宏城失去神智暴怒下砍得很重,不过幸好只是小小的水果刀。
郭彩音一手护住女儿,这一刀结结实实斜砍在了郭彩音的小臂之上,却幸好刀身狭短也并不锋利,所以被骨头给挡了住没有一劈两断。
水果刀一下子掉落在地,甘宏城慌忙掏出手机想要教救护车,可确感觉到另一侧垂着的手臂瞬间传来钻心刺骨般的疼痛。
“欣雨,不要!”
这声尖叫是郭彩音发出的,甘宏城虽然疼痛可等看清楚自己的手臂处死死咬着自己的一张小嘴,他沉默了。
……
显然,这一次流血冲突也只是开端。
往后几年甘宏城的个性越发怪异起来,虽然他越发少的回家可还是避免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如方才叙述那般的冲突。
可每一次,甘宏城也总能清醒过来,可代价却是郭彩音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不过每一次妻子眼中理解怜爱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是让他心如刀绞。
终于有一天,等甘宏城有一次忍不住还是回到家中的时候,却只是发现空空如也的客厅中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似乎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虽然这也是甘宏城早已经心中预料到的结果。
“不!不不不!为什么不等等,不等等!快了!我就快凑齐那条件了,为什么不等等!”
可他显然不甘心,快步跑向那封书信疯了般撕开信封。
用的力道过大书信直接被一撕两半,甘宏城又颤颤巍巍将两半书信合为一体红着眼睛看了起来。
书信里有两页纸张,除了一张离婚协议书之外还有一页留言,留言并不长里面的内容也十分简短。
他的妻子的确离开了,带着年幼且身上还残留着小鬼的甘欣雨离去了。
不过并没有走多远,似乎是预料到了不管自己走多远自己的丈夫也能找到自己。
她带着孩子一人去了邻近的南结镇,似乎有重新开始新生活的迹象。
郭彩音在信中也表明了自己很久以来的猜测,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再次联想起原先家中闹鬼与丈夫养小鬼的往事,将这些结合起来不难猜到事情的大概。
所以郭彩音离开了,带着孩子留下了离婚协议书。
从丈夫眼神中对甘欣雨的那种仇恨,郭彩音内心里也明白孩子或许才是丈夫变成如今这样的关键。
郭彩音让丈夫忘了自己母女俩,她不希望丈夫再这么继续为了她们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原来,虽然甘宏城做的隐秘,可有意无意泄露出的一些迹象还是让郭彩音得知他这些年的怪异作为。
再结合前后她一下明白了,郭彩音想要爱人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于是她离开了。
不管小鬼也好,甘欣雨也好,这个孩子她来抚养长大,这一切的后果她这个母亲来承担。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暗地里或许已经为他们娘俩做了很多。
所以书信里郭彩音甚至用上了自己的生命来做威胁,用以让这个男人永远不要再牵扯上她们。
甘宏城眼中瞬间色彩全无,将手上一封书信看了又看直到太阳似乎又一次升起他才默默抬起头。
一行血泪从这个好像从未流过泪的男人眼中淌出,甘宏城默默地将一旁的离婚协议拿了起来。
他没有仔细看离婚协议,他也无法仔细地去看,因为此时他的眼中已然血红模糊一片根本无法视物。
离婚协议因为方才太过粗暴所以变成了两半,此时甘宏城坐在桌上将一左一右两张残损的纸张合并起来。
随后他麻木地抬起手在自己的眼角处抹了抹,一缕鲜血瞬间染红了指肚。
……
一会儿之后,房门被重重地关上,而空荡荡的客厅里此时只剩下桌上那被拼接起来的离婚协议书。
这张白底黑字很是陇长的离婚协议,此时一枚格外鲜红的指纹清晰地印在上头。
指印异常鲜艳,对比周遭灰暗枯败的字体来说就如同生长在破败山岩中的一朵玫瑰。
而甘宏城,他离开了家,可却依照了妻子以死相逼的嘱咐。
他没有去找郭彩音,因为最为了解妻子性格的他最为清楚。
自己一旦去找她,她肯定会直接撞死在自己的身前。
他去了南结镇周围不远的一处村落,那里……有他此行的目的。
甘宏城驱车来到了这里,一座已经被搭建起来的巨大马戏团帐篷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时似乎并不是营业的时间,马戏团除了一些刚睡醒洗漱的工作人员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
甘宏城轻车熟路地直接掀开大帐篷厚重的门帘进入了内部,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对他来说诡异却格外有烟火气的地方。
大帐篷的外侧被单独隔出几个小隔间,甘宏城便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最为靠里的一间,还没进门冷漠嘶哑的声音便问了出来。
“到底还要多久你的计划那劳什子阵法才能实现!我要一个具体的日期!”
似乎没有出乎甘宏城的预料,那个礼服女子依旧坐在一张便携办公桌的后面,与前几次一模一样似乎每次都能提前预料到他的到来一般。
“甘总,急什么?都说了您女儿只要在成年前拔除那小鬼便不会有什么意外”
女人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热的样子,手撑着下巴十分优雅的微笑注视着甘宏城。
甘宏城这下是彻底愤怒了,双手往那办公桌上一拍就想要吃人一般狠狠瞪向女人。
两双面孔此时离得很近,近的甘宏城觉得自己只要想,下一刻便能死死咬住对方雪白的脖颈。
这两副离得很近的面孔却诡异的差异分明,一张狰狞如野兽般愤怒,另一张依旧是那么淡然那抹微笑始终未改变。
“作为一个绅士,您此举有些失态了呢”
一根手指缓慢抬起,点指甘宏城的鼻尖就将男人推远了一点。
甘宏城大骇,不见女人使了多大的力气只一只小小的指尖便让自己毫无反抗的余地。
“请坐”
甘宏城不想顺着女人的心意,可身子一沉再看时自己已然不由自主坐到了那张椅子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依旧是桌内桌外,可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却是换了个对调。
“呵呵,您看,人们只要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那再坐下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谈妥的,不是吗?”
甘宏城咽了口唾沫,他这时冷静下来才感觉到嗓子干涩几乎就要着了火。
几乎一天一夜未进水米,此时他看见桌上竟然已经准备好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女人微笑轻轻点头,甘宏城也不客气拧开瓶盖就是一饮而尽。
“既然你要谈,那好!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一直以来你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一直用我女儿来吊着我。这样说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就算豁出全部身家……我也跟得起!只要……你能按约定彻底清除掉欣雨身上的麻烦”
甘宏城话音刚落,对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拍掌叫好的声音,就像是早已想好了台词一般女人笑着答应道。
“不愧是这凡俗中身负气运的大人物,小女子看来没有找错人……”
好一顿似乎是拍马屁的恭维之后,女人这才微微附耳上前在甘宏城的耳边轻声说起了她的目的。
……
“她让你找更多的尸体?或者更多的活人?然后……你为她建造了一座……游乐园?”
甘宏城已经丝毫不意外庒言的先见之明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承认了下来。
可这之后甘宏城却是一下沉默下来,他重新翻动口袋却是一下意识到一整包香烟已然被自己全部吸完。
“呵呵,抽我的吧”
忽然,之前离去的狄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甘宏城的背后。
甘宏城愣了愣,随后释然一笑直接接过了狄老递过来同样是十分劣质的一包土烟。
见狄老再次到来,庒言也不防备,只是微微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自己对于威胁的下意识警示并没有被触发,对方既然没有对自己有恶意那也没必要太过防备,或许方才真的只是误会一场?
“老朽见过……咳咳,见过这位小兄弟,方才误会一场还请公子见谅”
狄老这时却有点尴尬,可还是硬着头皮对着庒言拱了拱手也算是打了招呼了。
他其实从之前便已经到了附近,不过见甘宏城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便一直没有现身。
庒言见狄老现身便想说些什么,却是发现对方摆了摆手示意先不用管他。
于是庒言再次把注意力放回了甘宏城身上,可见对方久久不再出声,于是他问。
“然后呢?那女人有没有兑现她的诺言?”
甘宏城没有说话,可庒言从对方已经黑成锅底的面色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呵呵,我为她在之后又前前后后送了成百上千或许更多的活人,对,就是那些大街上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家伙们”
庒言听闻很是厌恶地看了眼这个男人,不过却还是忍耐着继续听对方叙说。
“然后,然后我按照她的要求为她,不!为他们夫妻俩!建造了那所哪怕是放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名号的乐园”
乐园建造很费时间,特别是这种工程十分浩大的建筑群。
而且这其中很多地方还都要按照那对夫妻的要求建造,也是在这期间甘宏城才见到了这个马戏团真正的主人,崔云。
这之后实际上甘宏城便没有太多参与了,那一段时间他把所有一切的权力几乎都交给了那个叫崔云的男人。
而他自己?他放下了一切只是默默在远处注视着妻女。
他始终不知道那女人的姓名,之后必须各种建造乐园的杂物产生他这才接触到了崔云,也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
当初女人承诺过,乐园建造成功的那一天便是事情彻底解决的时候。
甘宏城在这段时间在一旁注视着妻女,不过他却没有去打扰两人。
甚至之后妻子认识了另外的男人他都没有去干涉过,而看着那个似乎只是一个普通职工的男人格外喜爱甘欣雨这个小家伙,甘宏城却是说不出的酸涩。
乐园建造了足足好几个年月,春去秋来甘欣雨甚至都快长高到了自己的腰侧。
不过那只是他预估的,他从来不敢接近母女俩生活的圈子里。
而终于,漫长的等待始终是有尽头的,甘宏城最终还是等来了乐园建造成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