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家
书名:救赎与沉沦 作者:汤药BD 本章字数:5324字 发布时间:2022-07-06


天历七百五十二年 圣烔 山南道 林州 幻境 不详 内


位于幻境中南部的府邸,契合了朕彦对豪宅的所有想象。建筑多由石砖瓦片砌成,石墙内外皆以沉香红粉涂之。磨成神兽状的门枕石,分立大门两侧,一只嘲风一只貔貅,乍看上去,亦如活物。


这座府邸从外表上看,只是普普通通的八合院,但只要你换个角度,便可看到雄伟壮观的三层宝塔,屹立在府邸的末尾。其上还立着一尊雄凤的雕像,展翅欲要飞天,


虽然看着或许有些违和,但美丽一如既往。


这肯定是由仙灵设计的,而不是轩辕岛上的僧侣,他心想,因为只有他们才喜欢把宝塔涂成银白色的 。 相传:琉璃峰(琉璃索南大陆上的最高峰)下的琉璃堂,就是一座二十六层的银光宝塔。宝塔内的每一层里,都锁着一件源自上古时代的法器。仙灵们通过吸取法器中的魔力,来获得逝去的自然魔法。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外婆讲给他听的,至于实物,朕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


他们并没有在外舍稍事休息,而是直接穿过中门进入了庭院。院子里的通道是用文石砌成的小路,石砖相连延绵至中堂,笔直的路边种满了四季的鲜花:俯瞰群芳的玉兰,芳香一如既往。耐寒挺立的黄金菊,婀娜如同烈火。明艳耀眼的君子兰,夺目犹如明珠。色泽艳丽的白茸,倾城令人不禁。朕彦横躺在四季的芬芳下,一度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在做梦。要不是手脚被束缚的痛感过于强烈,身体上上下下的幅度过于凶猛的话。他可能早就越起身,一头栽进花丛里了。


“为什么那丛花会发光?”朕彦看见路旁有一丛,造型奇特且发散着猩红微光的花朵。而那片栽种此花的泥土,也仿佛被烧着了一般往外冒着蒸汽。


如幕闻言,烦躁地摆了摆手。如墨倒是好心的向他解释了一下:“这丛花的附近,曾经死过一个仆人。而那仆人在死之前把血溅在了那里,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朕彦想接着问下去,但却被她打断。 “行了,你们就把他放在这里吧!”如墨命令。四名守卫随即放下朕彦,解开了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


“多谢。”朕彦对他们说。但他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复。


“请吧。”待到守卫退去后,如墨才开口。


三人快速穿过东西两厅,转眼走上刻有云海图案的阶砌。门柱是由沉檀木和锦文石组合制成的,其顶端还刻有造型多样的浮雕,样式和神兽的种类与县令府上的别无二致。屋脊处的悬鱼,已经陈旧的不成样子。原本雕刻的形状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块儿还未最后打磨的工艺品。屋内大门前的幔帷被捆在了左右两侧的楹柱上,至于其他地方,全都被屏风遮挡了起来。


朕彦刚一进门,便很快的意识到:这家主人肯定非常喜欢仙灵言宇昔的作品。室内凡是空缺的地方都摆着他的字画,由于是仙灵创作的,这些字画不但可以化成实体,而且还能拟出声音和气味,将画卷里的事物带到现实。


仙鹤自纸画的一端飞至另一头,杨柳随着轻风静静的摇摆,喜鹊成双成对的越上枝头,九鲤鱼竞相争夺着水里的鱼食。黄沙漫漫的《骏马图》,让朕彦宛如身处古战场一般。余音绕梁的《奏乐图》里,弹奏着让人舒适的《惜辞》。从《吟泉》图中飘出的水雾,净化了朕彦浮躁的心境。而他那首描写琉璃索南的诗词,更是让人觉得自己置身其中。


“这些都是言宇昔的作品?”朕彦问道。


如幕收起了宝剑。“你认识他?”


“不认识。”朕彦如实回答,“只是刚刚有一匹黑马飞到了在下的面前,而马尾巴的后面飘着他的名字。”


如幕解下剑鞘,随手扔给了一旁的仆人,“嗯——仙灵创作的画的确会变为活物,它们会展现给第一次观赏它的人。”


“这么说你们看不到?”


“我想现在不是聊天的时间。”如墨告诉哥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能否在院子里先等着?因为我有要是需要同郎君商量一下。”她对如幕说道。


朕彦在两人身边,莫名的听到了低语声。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附近求助,但位置却无从得知。“好吧。”如幕的反应令他大吃一惊。“我这就出去。”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堂。


此时,让朕彦感到恐惧的,已经不再是这座充满魔法的建筑了。


“来吧,随便找个地方坐。”如墨对着朕彦微微一笑,冰冷的笑容让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要喝茶吗?”她面无血色的问道。


朕彦颤颤巍巍地坐到了凳子上。“不……不了。”我好像又结巴了。“敢问娘子……”


“您能否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她突然将他打断,接着神情紧张地看向屋外。“我有些事情急需处理一下,过会儿才能回来。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看看桌子上的书吧!”朕彦还未来得及开口,如墨便冲出了正门。


空旷的正堂里,除了仆从外便只剩下他一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费解地看向如墨方才瞧着的那个地方,但那里除了一扇紧闭的窗户外,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难道她会魔法?又或者这里是座鬼屋?他用怀疑的眼神审视着这所房子,可是不管怎么看(哪怕掐疼自己的胳膊),这里给他带来的感觉都不像是虚假的。确实为了杀我这样一个平民,而特地创造一个虚假的空间,属实不太可能。朕彦决定暂且先等等那个奇怪的女孩儿。


他在百无聊赖中,看了眼身旁桌子上的书卷,与其像这样干等着,不如看看这些东西打发打发时间,反正她同意我这样做了。朕彦看到身旁的仆从没有拦着他的意思,于是直接从桌子上搬来了一沓。


头一本便是宗师大学堂(位于泰安城西北部的皇家学堂)编纂的《世界战争史》。而后一本是圣烔著名的史学家——冯学士所编著的《沉睡之夜》。这本书据朕彦了解,好像还成为了国学笔试的必考科目。当然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早年在学堂外,曾偷偷地跟着老师父识过字,而这些信息,就是他那时学到的。紧接着下一本,是地精金钱光教授的《全能石历史百科》。这本书引起了朕彦的兴趣。


他翻开书本,简单的扫略了一下里面的内容。上面提到了全能石的来历以及用处。同时还详细的介绍了,全能石对不同的种族带来的不同影响。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全能石可以让持有此石的曼特夫人变成一只发狂的动物,而凌海人则可以召唤动物来保护其持有者。天龙人可以随机获得一种自然能量,森林仙灵可以提高自身的某一种能力。例如:力量、速度等。拥有此石的地精可以强化手持的武器或增强身上的盔甲。萨物灵人不使用全能石,高等仙灵可以控制天气……


朕彦简单的扫了眼后,又翻开了一本名叫《奈昂雨林的毁灭与重生》一书。这本书的作者的姓名没有被翻译成通用语,但文中的内容,多数被翻译了过来:


传说,奈昂雨林在史前战争前,曾被视作天帝在人间的宫殿。然而黑神永夜,在天帝返回天庭后,占领了那里……大约过了三千年,魔王夸古率领着妖魔鬼怪,与人族和龙族在当今的易商海上,进行了一场毁天灭地的战争——‘沉睡之夜’……在此之后天地崩坏、山河破碎、昔日的雨林变成了焦土……后来,蕴含着强大魔法的全能石,拯救了这片被摧毁的雨林……这里被森林仙灵视作家园,而这,也成为了日后两族大战的原因。注释,两族:高等仙灵;森林仙灵。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小的时候,经常听外婆讲述远古大战的故事。而每当外婆讲起‘沉睡之夜’时,她都会换上阴沉且沙哑的嗓音:


“魔王夸古闯进了一个满含水晶的山洞,而山洞内那颗闪闪发光的石头,正是黑神的心脏‘永夜之心’!”他忆起自己每每听到这儿,都会不自知地颤动一下。“那个石头,不仅吞噬了它的身体、腐蚀了它的灵魂!而且还为其打造了一副铠甲,样子就跟当初黑神的那套一模一样!”外婆只要讲到精彩的地方,周围就会有小孩儿过来围观。场面堪比一个说书人搭的讲台,但观众却要比那儿多个好几倍。“这个强大的生命不仅可以召唤出邪恶的生物,蜚兽、朱厌、狰兽和天狗!同时还可以操控被其腐蚀过的生命,从而让世界陷入终极黑暗!然而人类组成的军团在九位龙将军的带领下……”


“如果你想要这本书的话,我可以把它借给你。”朕彦的思绪被突然进门的如墨打断,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抱着《奈昂雨林的毁灭与重生》这本书。“当然是在你看得懂的前提下。”她说话时的语气里,始终带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朕彦温顺地点了点头,“多谢娘子好意,在下心领了。”他说完,放下了手里面的书,“但现在在下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先问清楚。”


如墨不慌不忙的走到朕彦的对面坐了下来:“那么既然你有什么问题——在不越界的前提下——就请问吧。”她说完,招唤着仆从端来了茶壶。


那我该从哪里问起呢?他深思。他不知自己是先从身在何处问起还是怎样从这里出去。“敢问娘子,这里是什么地方?”


“梦境府啊,刚才我不跟你说过了吗?”


朕彦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问我,这里坐落在圣烔的哪一个地方,而出去的方法又是什么?”


朕彦迟疑地点了点头,“没错。”


女孩儿看着他笑了笑,“这里是朝廷内的权臣为了躲避战争,而特地创造出来的一个结界。”她回答。


“结界?”她不解。


“没错。”她缓慢地吮了口杯中的清茶后说道,“像你这样的平民在外面逃荒的时候,我们这等身份的人就会呆在这里,等到战争结束后再出去。”


“所以你们这九年来一直呆在这儿?”


“如果今天距离战争爆发,已经过去了九年的话。那么——是这样的。”如墨平静地回答,“还有什么问题吗?”看她轻松谈吐时的模样,真不像是一个年芳十二的小娘子。


这个女孩儿肯定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那娘子今日带小人来府上的原因是什么呢?”他早就看出这件事不一般。


“嗯——看来,你还挺聪明的。”她愉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她说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群人。”


朕彦难以理解。“什么人?”


“任何人。”她回答,“只要是能打、能杀的人,我都要。”她话语间透露出来的那种坚定,让朕彦感到不适。


“娘子在这府上,不是有很多可以使唤的仆从吗?”他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如墨望着他笑了笑,仿佛这个问题,本身是一个可笑的笑话。“你刚才明明看到了如幕的反应,难道还猜不出这其中的缘由吗?”朕彦只知道自己现在被弄得有些糊涂了。不过,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摇了摇头继续说:“这座建筑里蕴含着强大的魔法,这你是清楚的。”朕彦点了点头。“虽然同样处在幻境内部,但这里的魔法只要脱离了这座建筑便会消失。”


他恍然大悟。“所以你可以用这座府邸里的魔法操控他们,但出去了,这个控制的魔法便会消失?”


如墨自豪地点了点头。


但这样也说不通啊?“可是李娘子那么有权有势,为何不找人待您去寻,那些能打能杀的人呢?”


如果说如墨刚才的表情是微笑,那么现在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狂笑。“哎呦呦,周朕彦啊!你曾几何时——见过一个年芳十二的女子,拥有如此之大的实权的啊?”朕彦闻言,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整个幻境都是大人从仙灵那儿买来的,而这府上的仆人只听从我大哥一人的安排!”她突然间变得愤怒无比,“我在这里——只是一个准备嫁入豪门的工具罢了。他们没人在乎我的想法,更别提会帮我的忙!”


朕彦听言,心中大体有了一个方向。“所以娘子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让小人来到这儿,而那个小偷正是你派来的?”


“不,当然不是。”她的回答令朕彦大吃一惊,“这怎么会是我派去的呢?”她表情愠怒的说道,“我现在连出都出不去!”所以我的运气背成了哪样?朕彦感到失落。“倒是……如果郎君您按我说的去做的话……”她表情古怪地说道,“那么任务完成后,我不但会把郎君丢掉的东西还给你,而且还会送上丰厚的报酬。”


朕彦有些心动,可他迟迟没有开口。她这明显是让我出去为她找一个杀手回来,他心想,但如果我真帮她找来的话,那么对于死去的那个人来说,我不就成了帮凶了吗?他觉得自己的身上,不能再背有这样的人命。“那敢问娘子让在下找那群人,是为了什么呢?”他开口想要再次确定下自己的看法。


“抱歉,无可奉告。”


看来我想的是真的……“那么既然你无可奉告,我看——咱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说罢,他起身朝着正门走去。


“郎君不会真以为——自己什么也不答应,就能轻松地离开这里吧?”如墨端茶细品了一番,“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相信。不管接下来圣烔迎来的是冰期还是冬季、是半年还是九年,我们都会活下去,但你和你的家人不会。”朕彦闻言,站在了原地。他对此是心知肚明,“况且我让你做的事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如墨的语气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的变化,就仿佛她一直在同空气讲话。


“你在威胁我?”他扭过头说。


“是吗?”她抿了口茶,疑问的说道,“我还以为我这是在拯救你呢。”说完,她没在多看他一眼。


朕彦低头看了看自己活满烂泥且被撕扯地破烂的衬衫,接着想起了母亲在今早上时,那副崩溃的模样。“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在最后说道。


如墨坐在椅子上,咯咯的怪笑起来,“因为你别无选择。”说罢,她招呼仆从,拿来了一兜子热气腾腾的白饼。“这些呢……是我送给你见面礼,当然这只是事成之后的冰山一角。如果你遵守约定,按时间完成了我交付与你的任务。那么之后——我保你一家一整个冬季都不会挨饿,怎么样?”


朕彦刚才还犹豫了一会儿,但现在——当他看到白花花的面饼后——他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把它们吃个干净。“那我完成任务后,如何再回到这个地方?”他咽着口水说道。


如墨起身,手里拎着包裹,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不管是不是你造成的,这个幻境的帷帐已经被打破了。你现在出去的话,便能直接传送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她伸手将包裹递给了他,随后亲自走过去打开了正门。“回到这里的大门,就是出口。如果你完成了任务想要进来,那就在原地连跺三下脚。”朕彦听罢,刚要离开。但出去的路却被如墨给堵住了。“但有些规定你要清楚。”她严肃地说,“如果三天之后,我没在这里看到你。”她微笑着半转过身,“那么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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