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堰城回来，石翼就变得有些不安和忧惧，甚至还像受了些惊吓。他醒来后，不是在小石屋近处修炼，就是陪在玥儿身边，让那个小姑娘或她的气息一刻也不离左右。
等女孩睡熟，他会到那个山洞中，拿出那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上一阵，像看个宝贝似的（虽然他也不知什么是宝贝，只知道这东西能医治玥儿的眼睛）。又仔细地合上，谨慎地藏了。然后再到水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呆呆出神。
堰城一行，过后想想，许是心智提高的缘故，他竟有些后怕。他不知道那城为何突然变得牢不可破，自己为何变得无缚鸡之力。如果不是那个白眉老道相助，他必定是走不出那座城。
如果走不出那座城，他不知道，能否再见到玥儿。也许，他就因此失去这个小姑娘了。一想到此，他就不由得对那白眉老道心存好感。同时，对那老道，也有种怪异感觉。老道为何又给他一粒能医治玥儿眼疾的丹药？这粒丹药，让他左右两难。
也就是在那时，他方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于修炼，又有了不同的认识。对他那个还有些敌意的师父青松老道也不再有怨念。
他去观月镇的次数日趋减少，时间也越来越短。镇上也少见从外地而来的灾民，也没人聒噪堰城发生的事。因此，几天过后，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青松老道也只是隔三差五地过来，每次都会传授他一些修炼心法，或叫他演练演练剑法，并指正一二。他听得很用心，练得也认真。老道感觉他的态度有所变化，也没有再提那些古怪的问题，但看着懒懒的。
只是，他无暇顾及，因为，在借用观内善男信女的念力修习后，体内那些流转的真气变得平缓，随着修习，正在体内提炼后，如丝缕般向丹田内汇集，这让他感到有种柳暗花明般的惊喜。他要潜心修炼，也许，突破就在此一举。
玥儿也感觉到石翼性情上的变化，总觉得他闷闷的。他现在陪在她身旁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不像往日，来去匆忙。问他是否有什么烦心事，他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子丑寅卯。
玥儿也知他口拙，也就不放在心上。由于前些日子，她听郑兴说今年华夏帝国又年景不佳，襄封之地从年初至今也是寸雨未下。她想着能否做些针线女红，换些钱来，给观内添补一二，因此更加用勤，无事时就抓紧用工。
这日夜间，由于接连劳作，玥儿累了，就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杏眼微朦，似睡非睡。至三更天，听到脚步声响，方知石翼回来，以往，她都会坐起，与他说话。只是今日，她想逗他一逗，于是，就轻打鼾声，故意装睡。
石翼进来，先是一怔。以前少见玥儿这样，每次他无论多晚回来，都会听她说声：“你回来了。”今日见她这样早睡，一时竟不知做什么才好。夜色中，他明目亮眼，见玥儿身着单衣，星目微合，料她睡了。于是，就过来将薄被拉过，给她盖上，自己背靠石桌就地坐了，眼望玥儿那娇弱的身姿，有些出神。
自从那白眉老道送了那枚丹药，日过一日，他备受熬煎。每看到玥儿，想着玥儿目不视物，行动不便。他都有立即想拿过给她伏下的冲动。可是，他不知道，一到此时，在他内心深处的最底端，总有一种深深地痛和莫名地呼叫，告诉他，不要这样做，千万不可给她丹药。那痛悲切而又撕心裂肺，像摘去了他的心肝。那呼叫悲天恸地，惊泣鬼神。他不知道，为何是这样？为何会这样。
就似有一种折磨，淡似惊鸿一瞥，无只言片语……却如万箭攒心，附骨之针，令人肝肠寸断。
今天，他比往常回来晚些，又去山洞里拿出那枚丹药出了半天神。最终，还是仔细的放好，悻悻地回来。呆坐了半日，他见玥儿脸上搭着一绺青丝，禁不住伸手给她拢到耳际。他的手虽粗大，动作却很轻，如和风拂水，舒缓轻柔。
玥儿听他进来，给自己盖好被子，又听着在旁坐了，多半日没有动静，不知他在作甚。这时，感觉他在给自己撩头发。于是，趁机朝外侧身，里面的胳膊压在他手背上。心中笑道，看他如何来做。
石翼手伸在半空，忽被玥儿压着手臂，他立即停止不动。等了一会，他看看，玥儿还睡着，此时，手臂悬在半空，抽也不是，放也不是，他怕惊醒了玥儿，一动也不敢动。
玥儿心里暗笑，手上稍微用力，但觉手臂纹丝不动。
开始她还亦觉好笑，渐渐地，她的心里却慢慢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感觉如热釜燃薪，愈发沸腾。自从离开熊叔叔，与石翼相见相识。虽然感觉他口拙寡言，心静淡泊。
但他对自己却始终呵护有加，知冷知热。即便后来又遇到那个青松道长，对自己也亦不错。但唯一支撑自己的不正是这条手臂吗？不正是这个人吗？虽然前路茫然，人生无落，即便如此，这个人还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想到此处，不禁伤感起来，泪珠在眼眶内打转。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握住他手。
石翼手臂被玥儿压着，一顿饭工夫，只觉得身酸手麻，胳膊发硬。于是，就想轻轻放下。
这时，只觉得玥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你回来了。”她一面说，一面撑着他的手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又抓件衣裳披了。
石翼答应一声，抽回手，用另只手握着，使劲摁了摁，然后看着玥儿。
玥儿背倚石墙，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水，呆呆地望着石翼出神。她看着眼前模糊的那个黑影，不禁暗思，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呢？
石翼在暗夜中，见她眼光明亮，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忽然想到那枚丹药，一时竟百感交集，他闭上眼，眼前顿时漆黑一片。终于，他鼓足勇气，说道：“玥儿，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的眼睛好了，能看到我，会不会离开我。”
“你说什么？”玥儿没有听清，问道。
石翼想了想，只得又说：“如果有一天，你的眼睛好了，能看到我，会不会离开我。”
这次玥儿听清了，她眨眨眼，停了半晌，郑重说道：“你是个傻瓜。”
“你是个傻瓜。”石翼不明白，有些困惑。
“不，是——你是傻瓜。”玥儿又说，知他不懂，要忍俊不禁。
“你是……”石翼又说。
“是我是……”玥儿忙打断纠正。
“是，我是傻瓜……”。石翼小心翼翼说道。
“嗯，对了。”玥儿含笑说道，“再说一遍。”
“我是傻瓜。”石翼又接着说道。
“对，就是这样，记住了啊。”玥儿说毕，已忍不住格格大笑起来。
“我是傻瓜。”石翼口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同时，心中疑惑，我是傻瓜是离开还是不离开呢。
此时，玥儿已笑得直不起腰，伏到床上。
石翼看着，心里脸上都拧成了个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