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校友素描
时间演绎了历史和现实,雕塑着活生生的人;人与人繁衍出喜怒哀乐的,而且原来如此的尘寰故事。
郑跃进
郑跃进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刚下到楼梯口,一眼就瞥见两个熟悉的长者向政府办公楼走来。一位是他20多年前高中的班主任,再一位是政 治老师。尽管他们同 居一个县城内,但从未交往过,偶尔在大街上他们邂逅难避时,他也只是清淡地和老师打个招呼。郑跃进自己也琢磨不透,为什么要回避教过自己的老师? 难道是没有混出个名堂的原故,还是别的什么?眼下,郑跃进庆幸自己没有被对方瞧见,忙转身向楼梯上迈去。
二位老师在办公楼进门处的值班室里打听到郑跃进就在一楼尽头的文书科工作。他们看到那门栏上果然挂有文书科的牌子。他们稳步进去,向那个头也不抬的戴眼镜的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的青年打听,同志,请问郑跃进是在这里上班吗?青年人侧过脸来说是的,目光中却期待着对方说明来意。他们立刻领会到那眼光的意思,政 治老师忙说,哦,我们是郑跃进的老师;再请问他今天在家吗?青年人知道不关自己的事后就说刚才都在,可能一会就来的。
班主任和政 治老师不好再打扰青年人,便自个到一旁的红木条椅上坐下。他们默默无语地坐了好一会,还不见郑跃进来,就起身到报架上拿了参考消息、人民日报翻看着。
郑跃进上到三楼机要室,假借找机要员查文件,混过了一阵时间,想必这下回到科里不会碰到老师们吧。他猜想,他们是从不来政府的,难道是工资未发来上 访的,要是这样,那碰了面双方都会难为情的。他想着这种情形,便又拿起文件夹翻着,‘再过了一会,他才离开机要室,下到一楼。他走近文书科门口时,便放慢脚步,倾听科里没有说话声,才放心跨进门去。
政 治老师见进门的是郑跃进,忙喜出望外地喊了声郑跃进的名字。郑跃进一时进退两难,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似的,两只目光躲避得不知藏到什么地方是好。他支吾着,便伸出手来和老师们礼节性地握过手。
班主任老师此时此景,只好不等郑跃进开口,忙说学校准备校庆,特来和你商量有关事宜。郑跃进的情绪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听说是校庆的事,认为无非是去贺喜凑热闹,或搞点赞助罢了,心里也就坦然下来,忙请老师们坐,还微笑着说母校校庆太值得庆贺了;是的,我看报上经常刊登某某学校校庆的消息。
政 治老师忙插话,说是母校50华诞大庆,学校要编印校友录。但同学们毕业后都各奔前程,要摸清每个人的去向得依靠你们了。班主任老师见郑跃进沉着脸没有什么表示,便说你过去是团支部书 记又兼班长,好几个同学都推荐要你来协助学校做这个工作。郑跃进迟疑了一下,忙起身说具体事到我家里去谈。班主任和政 治老师对视了会说话的目光,便跟着郑跃进离开了文书科。
他们穿行在香樟树蓬起的似山洞的通往政府大院宿舍区的小路上,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清静得只有彼此的脚步声伴着各自的心思。郑跃进终于开口了,说能为母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值得的,只是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没人想到,像朱元东他现在是县公安局长,联络的范围更广,知道同学的情况更多,自然听他言语的同学也更多;我长期在机关里,自从离开学校后,几乎没有和哪个同学往来。政 治老师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想推脱,觉得如果他郑跃进都不能领这个手,那更没法找别的学生了。就笑着说,其实也很简单,牺牲点你的业余时间,联络一下,多通过些同学打听;表格学校都印好了,名册也有,只要对照把通讯地 由E和工作单位填上就行了;有电话号的填上电话号码,没有就算了。郑跃进也不答话。班主任老师见走在前面的郑跃进低头稳步、慢条斯理的样子,觉得和20多年前的那单薄身子,浑身热情劲头的郑跃进判若两人,城府得似乎麻木了,然而,一幕幕的往事就像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个似火的夏天的夜晚,一切都轰轰烈烈的。班主任老师很威严地要郑跃进晚上8时到跃进桥头等他有事。郑跃进没加思索地答应了。他是二居委会三组所在地同学的学习小组长。那时学校没有进行晚自习,都是以居住地划分的学习小组,从晚上 7时到8时半为学习小组的1.个半小时活动时间。郑跃进安排同学们各自写学习心得体会,并对同学们说班主任老师要他一l司去检查各学习小组的学习情况。说大家要好好学习,争取让老师满 意,得到先进小组的流动红旗。
郑跃进早早地等在跃进桥头。桥是1958年修建的,是郑跃进出生时修的。虽说就是条10来米宽的小河,有了水泥桥就方便多了,尤其可以走机动车。因此将过去的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传下的张家木桥改名为跃进桥,具有时代特征的跃进桥。郑跃进特地穿着那件他最心爱的白洋布衬褂伫候在桥头的月光下。他觉得月光太暗,怕老师瞧不见自己,就移到桥那头那泛昏的路灯下,任凭蚊虫叮咬,他也不挪位子。他很好玩地抓住了一只大蚱蜢,觉得很畅快也很喜欢它。他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危害农作物的大害虫,是人们的敌人。
正在这时,班主任教师已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立刻抬起头喊了声高老师。班主任老师问他看见张琼英他们没有。郑跃进忙回答说没有。他不知道老师今天要他到桥头等他是什么意思,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是检查学习小组。老师还问张琼英,真把自己弄得懵懂了。他用一种迷惘而期盼的目光望着老师。班主任老师很严肃认真地轻声地告诉他,张琼英在和朱元东谈情说爱。他还说你知道吧,在你们的上上届有个女生和社会上的一男人谈爱,结果怀了小孩,被学校悄悄地开除了,影响多不好;你们都10多岁了,我作老师的多担心;这可是一个人一生一世的大事,马虎不得,胡来不得。在那谈情 色变的年代,郑跃进第一次听老师这样推心置腹说男女同学问的事,不禁心扑扑地直跳。打那时起,郑跃进更时时注意保持和女同学的距离,尽量不让人说闲话。班主任老师又告诉他这桥头就是他们常约会的地方,他们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参加学习小组的活动。郑跃进作为班里的团支部书 记,自愧有责任,怎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幸好班主任老师没有批评他,否则,真是无地自容了。
再一年的5月9日上午,高一(4)班沸腾了,我们罢 课了的呼喊声带着青春的沸腾飞出教室,冲向春晖的天空。先后有数学老师,英语老师,男老师,女老师被同学喊着罢 课了,你不要上课了而驱走。郑跃进也不甘落后,追赶着同学们的这种激 情。到了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过,学校的教导主任来了。他很冷静地说,同学们静下来,都坐下,有什么话请举手说。同学们默默地相互对望着,没有哪个敢先举手。郑跃进见此,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他那纤细的右手。然而,教导主任就是迟迟不点他发言,他硬是不把手放下。教室里宁静得像没有人似的。教导主任本想让同学们安定下来后就恢复上课,谁知这个郑跃进非要举手冒这个 尖。教导主任蔑视着他犟着老举着手,一动也不动,脸面变得铁青铁青的,敢怒不敢言,只好叫郑跃进发言。
郑跃进很直率地说,同学们之所以要罢 课,就是因为学校对2班有偏爱,老让他们去学开拖拉机,已经有3次了;因为2班里有你周主任的儿子,还有罗副校长的儿子;我们要求学校安排我们班也去学开拖拉机,也好让我们毕业后扎根农村,为农业机械化作贡献。郑跃进的发言博得同学们的阵阵热烈掌声。这雷鸣般的掌声像一记沉重的耳光打在教导主任的脸上,使那铁青的面像变色龙似的立刻泛紫。经过一场激烈的对擂辩论,教导主任终于手足无措,只好说请团员和班干部到办公室去具体商谈。同学们怕班干部吃亏,便蜂涌到办公室,然而被校方拦在屋外,被驱散。
七八名班干部在办公室被校方训斥了一顿,但没有一人当场承认错误,以无声来抗争。校长看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就要他们事后认真反省自己的言行,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接受学校的处分。
郑跃进连夜邀了几名要好的同学,商议对策。同学们最后一致表示,如果学校继续纠缠下去,将以死来对抗。学校从爱护学生出发,由校长单独找郑跃进谈话。校长语重心长地开导了郑跃进,说你们太年轻,好冲动,人生道路还很长,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否则会遗恨终生。
事后,郑跃进那饱经人生沧桑而望子成龙的父亲知道了此事。这位从不发怒的慈祥的父亲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愤火,狠狠地教训郑跃进。
罢 课事件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深深地印在了师生们的记忆中。
朱元东
江汉平原深秋的早晨,天空没有一点清亮的感觉,灰蒙蒙的。朱元东操持了一夜,如愿将外贸局的合资娱乐城里赌场抓了,关押了54名赌徒,有邻县市的,有省城来的,还有邻省的,他们都是开着小车来赌的,一个多月几百人参赌,闹得整个县城沸沸扬扬的。作为县社会综合治理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县公安局局长的朱元东,接到群众举报后,马上引起高度重视。他设计好抓捕方案,向书 记、县长作了单独汇报。县领导的态度也十分鲜明,说中央多次明确指示,对毒赌黄要坚决打击,决不能心慈手软的。当然,他也听到过不同意见,认为这是县城经济开放搞活的需要,不要大惊小怪;据说有的县(市)还设立了红灯 区,开办发廊一条街,所谓发廊实则卖淫piao娼之场所;所谓红灯 区,说俗话就是“敞的”,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都可以搞,无人敢管,受到特赦一般的保护。
朱元东趁起床的时机,登门向县委书 记作了简要汇报,兴奋之余,无不抱有遗憾,因为让赌头溜跑了。据说是从房梁的天窗上跑的,上千万的赌资只抓了80多万。书 记没有深究,只是旁敲侧击地说了句,赌头太精明,难以对付!
朱元东带着忧心忡忡从县委会大门出来,正撞见外贸局的正副局长要进县委会大门。他们相互点头示意,尽在不言中。他走在开始喧闹的大街人行道上,想必他们一定是为抓赌的事来找书 记的,他们一定还要慷慨陈词地狡辩:什么招商引资企业要保护哕!什么娱乐城内有公安局治安队值班哕?什么影响全县开放搞活的形象,有哪个老板还敢来投资呢!然而,朱元东最为担心的是治安队包括队长在内的几个人。据说他们在娱乐城洗桑拿,接受异性按摩,甚至还有泡小 妞的越轨行为,要依法处理这件事,必定牵扯到公安内部。他叮嘱自己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决心牺牲内部的干警也要严惩不贷。他觉得这么大的公然聚众开赌是影响 社会治安的最大隐患,他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一定要处理彻底,向群众有个完满的交待。
朱元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摘下警帽,解开衣扣,一股热流从身体上向外涌。他一下软在了木靠背圆椅上,想闭目打个盹。他尽管觉得疲劳,可怎么也睡不着。他便将双脚抬起放到办公桌上……。一会,丁当的上班电铃声响起,打扰了他的朦胧。他眨了眨黑溜的大眼,皱了皱粗壮的浓眉,又想到了外贸局局长们去县委会的情景。他马上悟到,抓赌行动只有分管局长知道,而且是动用特警队的人,必须召开局党委会,向局领导班子通气,高度统一思想,同时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
朱元东考虑这些问题时,局办公室主任进来。他见局长很严肃地蹙紧眉头,就轻步来到局长旁边,将拟好的文件稿静静地放到局长办公桌上,然后细声说,朱局长,文件拟好了,请您看看。朱元东嗯了一声,然后对办公室主任说,你通知常 委成员这时候到我这里开会,你也参加。办公室主任正要离去,朱元东又喊住他。他从桌上的文件堆里找出几张县一中同学名录表,很恳切地说,刘主任,这是县一中搞校庆的校友登记表,你帮我填去,不知道的你去打听,可以去问问我的同学,有的你也熟悉,这事我不能忘了。他又接着说,唉,看我哪有时间搞这些事,当然校庆的事我怎么好推辞,幸好他们也只分给我一部分登记。办公室主任作出看表格的姿态,满口答应着。
叮叮地手机声响起,朱元东拿起手机按显示键,号码是845138。他知道是家里打来的,便接通了电话。
喂,你在哪里?
我在办公室里。
你一夜没回家,真让人担心。你是不是又抓罪犯熬了一夜。
我不是给你讲过多次么,工作上的事你别问,问得再多,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我不是担心别的,是担心你的身体,都四十多的人了,一夜不睡,再狠的人也得被拖垮!
嗳,我又不是小孩,我会注意身体的。只是你别担心我而把自己弄出神经质来了。
跟你说,昨晚常修富来了,在家里等了好久。我看他很着急的样子,说是有急事找你,我也没有深追是有么事找你,我想一定不会是好事,肯定是找你的麻烦的。
常修富是哪个?
常修富你不记得了,我们高中的同学,浑名叫鸭子的。
哦,是的。我知道了。好了!
朱元东将妻子张琼英的声音关在了手机里。张琼英嗯着,想要朱元东回家盥洗的话只能留在了自己的心底。
朱元东在学校同学们中属中等个儿,而身体粗壮结实。他还是学校的体育骨干,每学期的运动员会,他都能取得铁饼、铅球等项目的第一名。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县中学生 运动会获得铁饼第一名。正因为如此,同学们戏言他为“铁饼”。高中毕业后,他随同知识青年下乡大军,迈着时代热血青年的脚步,下放到美丽富饶的水乡湖区的福田区南到知青点,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那叫人寒碜的冬季里,他被应征人伍。他在部队里凭着自己的憨厚和朴实,幸运地上军校人党提干。1986年,朱元东转业回家乡,被政府部门安置到公安系统工作,担任基层派出所所长。
在朱元东的办公室里,他正在主持召开领导班子会议。忽然砰砰地有人敲门。办公室主任放下记录本和钢笔去开门。敲门人对他说是找朱元东的。参会人员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朱元东。朱元东似乎对来人不很熟悉,他迟延了会还是起身去迎接。老同学,不认识了,我是常修富。朱元东笑着说,哦,是鸭子;还有那么点轮廓,要不然我还真认不了你。他接着说,刚才张琼英给我打过电话,说你找我有事。常修富把嗓音放低了些,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为我舅兄的事。朱元东打断他的话,说你留下电话号码给我,我开完会再和你联系。常修富又说,我就在下面等你。朱元东拍着他的肩说,修富,相信我,我的会还不知开到什么时候,开了会也不一定有空;我反正在今天要挤时间和你联系。常修富辩解说,不是不相信,你知道吧,我要找你这个大局长比见美国总统都难,我可天天在电视里见总统;其实很小的事,只耽误你几分钟,我说了就走。朱元东向参加会的人打了招呼,要他们等会儿。
朱元东和常修富回避到走道边。常修富睁大眼睛说,我舅兄下岗了,要开个发廊,说要到你们公安局办个什么手续,想请你帮这个忙。朱元东嗯着,很认真的样子。常修富又强笑着说,你再难也要帮我这个忙呵!我不打扰你了。常修富说完就要离去,却又立刻转身说,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也好联系。
朱元东不等常修富离去,忙回到办公室继续主持开局党委会。他将抓赌的情况作了详细通报,然后要大家发表意见。正在大家屏住呼吸酝酿着发言的语句时,朱元东的手机又突然响起。他打开手机,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打来的电话。电话告急县瓷器厂的下岗职工围住了县政府的大门,不让车子进出。说陈县长要他派人去维护秩序,制止事态的发展。朱元东简洁地问了事件的原委,嘴里好好地答应着,心里却在算计着,不能让矛盾激化。他接着给特警队打了电话,对特警队长说,你亲自带三四个人去,要做疏导工作,耐心说服,不能轻易抓人,坚决不能让事态恶化,不能和闹事人群发生冲突,你去后及时把情况反映给我。他说完,为了不再影响开会,干脆关掉了手机。
会场里立刻有人说,不像话了!不像话了!简直像文化革 命的造 反派。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为难吗!朱元东忙板起脸,声洪嗓大地说,谁叫我们干公安这行的,话又说回来,我们和那些下岗职工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可是连肚子都难得填满呵!
朱元东开完会,正下楼来,准备和分管局长一起去拘留所,处理那些被抓的赌徒。常修富还等在楼梯口迎候他。朱元东见了他,眼中正冒火,很严肃地说,我现在没有时间。他停了下又说,这样吧,我给治安队长打个电话,你直接去找他。常修富忙喜笑颜开地道谢。
朱元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繁杂的工作,反过来闲着一天半日的,他倒不自在。一个公安局长简直像国家总理日理万机,这种快节奏的工作还真考验人呢!
这天省电视台的社会经纬专栏,报道了省台记者在本县的现场录像。对发廊违规经营、异性按摩的背后从事卖淫piao娼的勾当,进行了赤luoluo地曝光,常修富的舅兄所开办的月月发廊也是其中之一。电视屏幕上还将月月发廊的招牌打了特写镜头,他那舅母子来不及躲避,头一回以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狼狈羞涩的面容上了电视。社会上的传闻更是有滋有味的:一说是piao娼赊账piao客和小姐引起的争端;一说是县里领导得罪了记者而遭来的横祸;也说是piao客家庭后院起火引起新闻界的关注。总之,这种不光彩的社会暗疮一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朱元东被那有高度个人政 治敏感的书 记、县长找去,宣传部长、县委办、县政府办的主任们也早早地候在那充满窒息氛围的县委常 委会议室里。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头接受着大人们的家教和惩罚。你们怎么让发廊捅出那么大的乱子;造成的影响太坏了;事件已经出现,朱局长总不会无动于衷吧;等等。大小县领导们不轻不重的话语让朱元东回味无穷,无处申辩。他回到局里,立刻布置查封全城所有发廊,并对电视曝光的发廊老板采取了拘捕行动。
常修富的舅兄和舅母子被关押到了县第二看守所。常修富被妻子逼得团团转,只得厚着脸皮,赖在朱元东的家里求情。他皱巴着脸像,不自然地说,这个不争气的舅兄真把我气死了,是我给您添了麻烦,要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请你帮这个忙。我这下把你也害苦了,真不好意思见人。常修富见朱元东一直沉默无语,只好接着说,没有办法,谁让你有我这个没出息的同学,不过你还得帮我把这个忙帮到底;早点把人放出来,再怎么打怎么罚由你局长的,我最担心他在看守所里被打,让那些犯人打了,算是送给鬼打了;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要闹出个名堂,什么残疾的,还不是该我倒霉,常修富自个说了一遍,似乎觉得气氛不对。他看着朱元东阴沉的脸,也不好再往下说。他觉得要赶紧离开朱元东的家,心里才会松一口气。
朱元东见常修富不再说什么,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认真地说,你不是怕他挨打,是怕追究刑事责任;你说到这里,我尽力而为。
常修富见朱元东开口说了话,表示明确的态度,话匣子一下又打开了,说其实国家应该总是放开,还可以征收卖淫piao娼税,缩小贫富差别,调节社会矛盾,其实你不让人干那事,那些有本领的人还不在偷偷地干。
朱元东不想昕他渲染,忙起身说,就这么说,我已经知道了。常修富也随之起身告辞,并望了一下礼品袋说,上次就应该感谢你,一点心意。朱元东忙板起脸吼道,你瞎来,快给我拿走。常修富被朱元东拒得进退两难,只好提着礼品袋,羞涩地离去。心里嘀咕着,这小子当了公安局长就目中无爷们了!
张琼英
张琼英好不容易又盼到了双休日。她身着乳白色的洋毛衫外套和青色暗花的春秋长裙,摸上柔迪香膏,又淡淡的描眉和抹口红,再到梳妆台的镜子里评判和自我欣赏了一番,这才穿上擦得雪亮的厚底皮鞋,看上去百分之百的高雅富贵,而且高素养的中年妇女形象,真让人见而慕之。她准备出门去城东菜场买些朱元东喜欢吃的蒸茼蒿、煨藕汤等清淡菜。他们自女儿去省城上大学后,长期家里就经常只有她一人在家吃饭。她吃着吃着,望着饭菜就是咽不下去,越嚼越没味。她知道自己厌食了。她只盼望丈夫能在家,美美地狼吞虎咽似地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而且是和自己面对面地津津有味地抱着碗里的菜吃。她想好好地安排今天 的双休日,体味夫妻在家伴随的情趣。当她穿好鞋后,又开婿标、疑丈夫今天能否回家吃饭,脸上马上掠上一阵阴云。
突然,丁当的电话铃声响了,她想一定是这个“野马”打来的,肯定又是工作忙不能回家。她真不川去接电话又想怕接这个电话。电话还在响个不停,她犹豫了下顾不得换上拖鞋,还是赶紧去抓起了电话筒。她见里面没有声音,便轻卢地喂了下。对方清晰地说,张姐,您在家,我是小刘,您今天休息吗。张琼英回话说,哦,小刘,有么事,朱元东不在家。小刘忙说,不是找朱局长,是想麻烦您有点事。张琼英又哦了一声说,你说吧。小刘说,我到您家里来说;您今天休息吧。张琼英停了下,想要他就在电话里说,又一想他是局办公室主任,是元东的耳目和执行者,想必是有什么不便公开的事。也就说,好吧,我等你。
小刘很快来到张琼英家里,说是为他们一中七六届同学录的事,还有十几个人的地址和单位实在打听不到,特来向她了解的。他还是求张琼英,不要对朱局长说他小刘来找过她。因为,这是局长交给他而他又必须完成的任务。
张琼英翻看着同学花名册,一下好像回到了那风华正茂的学生时代。尽管在那个交白卷年代让他(她)们失去了很多,很多,然而,也给他(她)们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尤其是她看到朱元东在体育比赛中拿了第一名,她总是情不自禁给他写个小字条祝贺。有时将字条揉成一团,等老师背着他们在黑板上写着什么的时候,她就悄悄地敏捷地将纸团从背后甩到后排坐的朱元东的课桌上。朱元东也向她甩个纸团表示感谢。不知怎么搞的,朝夕相处中,张琼英就是有点对朱元东的依依不舍的那个意思。他们开始约会,开始坦白自己的心里话。
朱元东的在县轧花厂当工人的望子成龙的父母听到了有关他和她的“不道德”的风声,便对朱元东进行了严厉的家教。从此,朱元东只好处处回避张琼英,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张琼英心里纳闷,向他甩了纸团,要求晚上7点钟在电影院约会。他想了想,只好赴约想向她当面说清楚。他按她的要求进电影院看那场《艳阳天》的电影。他们在18排,一个座位是9号,一个是 1 l号,他俩挨着坐着,却叽喳地说个不停,以致后排的观众提醒他们别说话影响人家。他俩只好提早退场,躲在电影院巷口黑暗处交谈。朱元东很坚定地说,这只能是最后一次。他怕伤害她那颗水晶般纯洁的心,又劝慰她说,我们现在年纪都还小,还是学生,这样频繁往来影响不好,还会坏你的名声,等学习毕业了,走上了社会,再谈我们俩人的事。谁知张琼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竟然抽泣起来,不管朱元东怎么说也不顶用。朱元东只好悄然地独自离去。从此教室里再也看不到他俩眉来眼去,互甩纸团了。
1976年9月,朱元东带着永做扎根派的誓言下放农村,张琼英也被下放到父亲所在的财贸知青点。她始终没有忘记他在电影院说的话,她要始终不渝地爱着他。没有过一星期,张琼英找到县知青办吵闹申请,转到了朱元东所在的福田区南到知青点,在知青点那艰苦的岁月里,张琼英自愿担起了替朱元东洗衣被,家里带来的煎干鱼或卤菜什么的,她都要把朱元东诡秘地叫到一边,俩人单独分享,自然也让其他知青馋涎。张琼英终于情不自禁地向朱元东写了第一份情书。朱元东躺在纹帐内像珍爱宝贝一般从信封里小心地拿出信纸展开。她那工整清秀的字字句句敲打在他的心头,令他青春潮涌,心潮澎湃,彻夜难眠。
东哥:
我最最亲爱的东哥,我再也不能把对你的依恋之情隐藏在心底,我有千言万语说不完的话儿要向你倾吐。我对你的爱从学校就开始了,只是我当时还很幼稚,不懂得这是比世界上什么都珍贵得多的男女情爱。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这世是跟定你了,我要嫁给你,懂吗! 东哥,请你不要随意藐视一颗纯净的心。她将会给你带来幸福,终身的幸福。否则,将会留下我们彼此终生的遗憾。海可枯石可烂,我对你的情思不可断;头可断血可流,我对你的忠贞不可丢。让我们在这农村广阔的天地结成革 命的终身伴侣,……
朱元东将张琼英写给自己的长达3页信纸的情书慎重地折好,悄悄地收到了小木箱里,还拿出黄塑料壳的日记本。这日记本是朱元东父亲单位为下放子女赠送的“纪念本”。他从离开家庭到知青点的那个夜晚起开始写日记。他望着天空的繁星,思念着生活了18年的家庭和遥远的县城,思绪联翩,感慨万千,便在“纪念本”上记下难忘的一天的第一篇日记。从此,他每天夜晚都要记日记,记录农村真实的生活和人生体验和悟感。他端端正正地在日记本上记下: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激动的日子,有一个漂亮纯洁的女孩向我写了爱情信。过去,我所说过写爱情,今天真的见到了我心中的她写给我的爱情信。不,那不是普通的书信,那是一个少女向她珍爱的男友敞开的真诚的心扉。我仿佛感觉了她那渴望的心的清脆的跳动声,仿佛感觉到了稻浪的馥香而凝重;仿佛感觉到了青春生活的充实和活力。我怎么还能无动于衷而让美好的时光自白地流失呢!
朱元东 突然想到了给张琼英写封回信,以表白自己的心情。他提笔写了琼妹二字,又改成英妹。他知道为了对亲近恋人表达心情一般取名字的尾后一个字称之。他又觉得没法用语句来形容和比喻自己的心情。他责怪自己的写作基础太差。他放下笔,去敲开女知青的房门喊道,琼英出来一下,有事找你。这是他第一次用响亮的嗓音直呼张琼英的名字,而且是在宁静的夜晚,听了都让人肉麻!
他俩来到屋旁的稻草堆边,在秋日深邃的光照下,两双闪闪发亮的目光相互灼视着。朱元东先开口说,你的信我看了。张琼英怕他说出信中的爱字,忙招手去捂他的嘴巴,示意不要说出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朱元东也抬起手捏住了张琼英的手。立刻,俩人像触电似的通过手感将彼此的激 情涌传到全身。朱元东忙说,我是爱你的。随后,朱元东和张琼英像两块磁铁不约而同地紧紧地贴为了一体。从此,他俩有了第一次美满地体验碰撞,便每晚都在这草堆边约会和拥抱。他俩的爱情就像这堆干枯的稻草见火就燃。第四天的那个月朦朦的夜晚,就在这散发着浓郁的自然气息的草堆里,他俩嘴对着嘴,终于偷吃了人生禁 果。接下来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烦恼,张琼英已有2个月不来月事,随之就是翻肠倒胃的呕吐。她又不得不告知朱元东,她肚里有了他的骨肉。这种伤风败俗的羞事要让世人知道了怎么得了。 他们开始终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她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开始面黄肌瘦起来。朱元东看在眼里,焦急在心头。他决不做那种不负责的事,最终请求村里的赤脚医生偷偷地帮她打掉了那个刚刚蒙发的新的生命,解除了他们的心头之病。
有情 人终成眷属。张琼英不知不觉地走过了酸甜苦辣的青春期,开始了家庭主妇的新生活。然而,随着丈夫仕途的顺达,作为县工商银行会计的张琼英开始警惕起夫妻问的感情分子。她连中午也不休息地赶完会计报表,乘末班公共汽车到朱元东所在的白螺派出所。她留心观察朱元东对她的到来并没有喜出望外的表情,而只是不冷不热地招呼她说,你来了。心存疑虑的她听了丈夫这好像她不该来他这里的话语,心中顿起怒火,出言不善而尖刻地说,怎么不欢迎我来是吧!是不是另有新欢了。要不你早说出来,以免我影响你的好事,我也好减轻群众负担,轻松轻松,自在自在。
朱元东蹙着眉头,哭笑不得,只好说,请你小声点,让人听了,叫我这个所长怎么当呢!张琼英见朱元东不敢发火,觉得抓住了他的弱点,更是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又刺激他说,你知道不好见人,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欺骗了我的感情,又想愚弄那不要脸的女人。我张琼英可不是好欺负的!
朱元东无可奈何,忍着性子说,看你尽说些无油盐的话。张琼英忙接过话去说,是我无油盐,还是你无油盐,你可以在下面为所欲为,一个多月不回家,问都不问我们两母女;还我无油盐,你的油盐在哪里,都让油盐哪里去了!朱元东还是解释说,你们在县城不是过得好好的么,要我担什么心,我在这里工作难搞,生活无人照顾,有时只得泡方便面充饥。
张琼英根本听不进朱元东的话,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按照自己的思路想当然,忙说,你别说得那么可怜,你有乡妹子关怀,有吃又有乐,多风光。朱元东只是解释申辨,可是越辨越糊涂。女人啊,真是天生比男人伶牙俐齿!他真不明白,和自己共同生活快10年的张琼英怎么这么不理解人。他真想举起电棒,狠狠地揍她一顿才解恨!然而,他始终没有这样做。他强压胸中的怒火,去开门往外走。他想我躲还不行吗!
张琼英见朱元东想溜,以无声的行为来冷落自己反抗自己,忙抓住他的衣袖,嘴里说,想走,没那么容易,你非得说清楚,交出人来才随你天南海北去。朱元东再也顾不了许多,使劲地推开张琼英的手,怒冲冲地出了派出所。
常修富
常修富翻着日历,心想今天星期三,该和有关同学 联络一下,约好星期天请他们吃个预备饭,也好让他们作媒体,为请客造些舆论和声势。他翻开电话本,拿起电话筒,第一个给郑跃进打电话。他首先问,跃进,校庆的事你在召集?郑跃进深有感触地说,是的,没有办法,为母校做点小事;修富你到时候要积极点哕。常修富嘿嘿地笑了,说那还用说,只要你老班长说往东,我就往东。他停了下接着说,喂,老班长,星期天接几个同学到我家里玩玩,你一定来捧个场呵,让我借借老班长的光。郑跃进很纳闷,同学之间何需这样客套的,再说从离校快20多年从未往来过,更没有谁接谁吃饭,忙问为什么?常修富回答说,不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就想同学们都到一起聚聚么。郑跃进不解地笑着说,你是不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不为什么请同学们吃饭? 常修富说,算你说对了,是有根神经断了,想等你们帮我接起 来。跟你说正经的,我得儿子了,想请同学们来给我热闹热闹。郑跃进想都过40的人了怎么会还得儿子呢,便说,你鬼说吧!常修富忙说,是真的,谁能开这种玩笑。
入夜,郑跃进和妻子沿着江堤迎着带冷的凉风,边散步双双来到位于江堤外的县农业生产资料公司的江边仓库的常修富的家。
这是栋二层楼房,朝江而立。常修富住楼上一二间。一间作厨房用,一间作卧室用。它比起郑跃进的政府宿舍三室二厅就怪寒伧的。毕竟是同学相处,也就没有什么高下贵贱之分。常修富满脸堆上笑容地迎接他们,又是递烟,又是给座,还沏茶。郑跃进见一农村女孩似的小女子抱着小孩立在一边,就说这是儿子吧,常修富说是的,而且他又很风趣地说是孙儿的爸,是同事们戏称的。常修富说后就自个哈哈大笑起来,郑跃进夫妻俩也觉“孙儿的爸”这话俏皮,也随之哈哈大笑起来。郑跃进睥睨到那女子把笑隐藏在水灵的眼睛里,便说,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贵夫人吧。常修富忙转向她说,姣子,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我们的老班长。姣子被郑跃进的“贵夫人”叫得脸面绯红,赶紧抱着孩子躲避到一边去。
郑跃进又带着羡慕的语气轻声地对常修富说,鸭子,你艳 福不浅啊!常修富唉地叹了一声没有言语。郑跃进妻子觉得有点冷颤,忙叉开话说,要是6月天到你这里居住,只怕比神仙都舒服。常修富很精明地明白过来,忙去掖上家门,说这里确实空气好,就是离街远了点,要点什么的都不方便。郑跃进忙说,远点好,可以多走路,对身体有好处,寿命都会长些。常修富又说,好个屁!你看你才好呢,淡皮白肉的。他接着说,我准备初八,就是下星期四请客;这个星期天接几个同学先来玩玩,也帮我出个点子:准备接万象、马毓望、李立,还有朱元东;不知朱元东星期天有没有空,张琼英是要接来的;还有瞿红华、王晓娟几个女同学。郑跃进忙问,你和他们都有往来?常修富说,都是同学么,再过十年,我们都老了,趁着有限的倒计时的日子,都走动走动。
郑跃进有派头地嗯着,便说,听说李立下岗了,现在的日子蛮艰难的。常修富又感慨地说,我们这代人最倒霉,什么事都给碰上了;出生后,就是三年的自然灾害和国家经济困难时期,饿肚子吃菜饭,读书时就是虚度年华,上柴洲砍柴,下湖到分校农场插秧割谷,接下来是下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再接下来是提倡晚婚,计划生育,现在又下岗奔生路,我们这代人的命怎么这么苦;现在我们相互往来,也到一起欢乐欢乐,享受一下有限的人生生活。
常修富的一席话说得不无道理,郑跃进也就不再节外生枝说什么。郑跃进妻子听他们老同学闲聊了一会,就起身递给常修富一张‘四个头”,微笑着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常修富边接着钱,边说,看这真不好意思,把你们费事了。
常修富是经姑妈介绍,与县南货大楼一名小他一岁多的营业员结为伉俪的。婚后,常修富隐约发现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爱妻自揣心思,失过女儿身。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侮辱,并激励着他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感情问题上千万糊涂不得。他向她探听,问她谈过对象没有,而她却难以启齿,只得矢口否认。他没有办法,只好背地里与她的同学女友约会,向她打听。常修富说,我得感谢你,那阵子美华以泪洗脸,是你开导她,劝慰她,也挽救了她。当然常修富也同时在心里说,你过去挽救了,可现在痛苦了我。她以为他俩口子已勾通了一切,便说,美华太天真了,被男友用酒劝醉而失 身。
常修富忙追问那男的姓甚名谁,在干什么工作。她只好如实告诉他,他是她们的同学,在县农行工作。她还说他品行很坏,借谈朋友之名,又毁过几个女孩,美华知道此事后曾有过轻生的念头,是她劝美华为这种负心男人轻生不值,最后美华只好与他分手,各走各的阳光道。她还告诉常修富,说美华很爱你,很怕失去你这个宝贝,特别当心怕你不原谅她的过去。
常修富知道真相后,气愤得面如土色,心想她怎么能这样欺骗我呢,我怎么能和一个不对自己说真话、说实话的人生活在一起呢。他揣摩着对策,只好以分居来平衡自己的心理。不久,他又向领导提出到驻省办事处工作,以此摆脱精神枷锁,寻求自我安慰。然而,随着社会的开放,观念的转换,他开始正确看待妻子失 身的问题。经过几年的分居生活和冷静思考,他似乎认识到男和女的情爱,不仅仅是肉体上完善的结合,更重要的是感情和心灵上的完美结合。他又向领导上提出回单位的申请。以免一个人在外孤孤单单地生活着。
常修富回县工作,与美华旦夕相处,胜似新婚,开始了他们又一轮的夫妻幸福生活。然而,没多久他却发现妻子变了,少了过去的激 情和主动,多了现实的冷漠和无所谓的消极。一次,他出差回家,却眼睁睁地瞧见了一丝 不挂的男人和一丝 不挂的妻子在床上苟且。他不忍目睹这场景,而是很冷静地让他们穿上衣服,让那狗男人灰溜溜地连滚带爬似地走脱。美华早有思想准备,若无其事地梳理她那秀发。常修富眼睛充血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她,他是谁。美华很坦然地说,他就是你想要见的,事情你都亲眼看到了,已到了这个份上,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常修富简单地收拾了换洗的衣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明天上午去法院。他就这样平静地提着衣物,到自己单位的办公室里住下了。
常修富毫无牵挂地心平气和地和美华用红证书调换了蓝证书。常修富没有要求分得家庭财产,已经10多岁的女儿已判给了美华,但由常修富承担生活费。他的生活一切从零开始,又回到了孤独的单身生活。
常修富成了喜相逢酒店的常客。喜相逢酒店的名称是老板根据麻 将中和牌喜相逢而取名,为的是讲个吉利发财。酒店原是农资公司的办公室,随着市场的扩展,5年前农资公司在院内新做了办公楼,将办公室搬进楼房,将这栋临街的房子改成门面出租。酒店的老板原是县食品公司的业务员,是第一个下海的停薪留职人员。他见常修富伏在饭桌上呼噜着,就对打工妹姣子说,去把那个醉鬼赶走,要让来的客人看见了,看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姣子说,他可能醉了,让他打会盹,醒了再让他走,好吧。老板扳着脸说,我这里又不是收容所,让他走。姣子还是说,这几天这人老在这里喝酒,一定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看他那样子也怪可怜的。老板又狠狠地说,这是酒店又不是难民所;管他顺心不顺心,我要做生意要赚钱;赚不到钱,我这一天的开销找谁要。
打工妹不能再为常修富说情,她怕老板炒她的鱿鱼。她能到这酒店里打工,是她二哥托了好几个人帮忙说话才得成的。她使出好大的劲才搀扶起他,将他送出酒店。
第二天,常修富又来酒店时,打工妹趁着老板不在店里,细心地打听了常修富的处境。她想自己也是女大当嫁,总得找个依靠。她偷偷地找到常修富的住址,主动介绍了自己的身世,并提出来要嫁给他。他反复打量着这个乡妹子,不以为然地说,按理说你只比我女儿大几岁,我做你父亲都不为过份,再说,我一个穷光蛋,又结过婚j我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了。姣子见他不领自己的情,便一膝跪下,恳求地说,我是真心要嫁给你,服侍你,让我也有个落脚之地,有个终身依靠;再穷再苦我都不怕。常修富躬下身去扶起她,说傻妹子,快起来,你快走吧,要不然老板见不到你人,就该你倒霉了。姣子留了心计,等到常修富再来酒店喝醉后,她一直送他回到住处,将身子给了他。他们就这样喜相逢的生米煮成了熟饭。
一晃,星期天到了。常修富所接的几个同学陆续来他简陋的家里。他怕得罪同学们,热情得简直有些卑躬屈膝了。他是农资仓库的主任,也算是40多人的领头。在企业普遍步履维艰、度日如年的现实处境下,农资仓库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还算是丰衣足食。他在食堂里订了8菜一汤来招待同学们。食堂是由职工承包的,既为职工服务,又为司机和搬运工提供饮食方便。他本来想把菜端到家里来吃,这样同学间的友情显得更浓些,可几个同学一到把个小屋子都挤得水泄不通了。他只好领着他们到食堂的餐厅去进餐。
同学们围着圆桌坐得热热闹闹的。常修富用一次性的胶杯,给每人斟了满满一杯散白酒,给女士们每人准备了一听米酒。常修富开始依次敬酒时,张琼英说女士优先,从女同学敬起。郑跃进忙反对说,要从年龄大的敬起。常修富说,你们都是跃进属狗,要讲大,我都要大你们一个年头,我是属鸡的,该你们先敬我的酒。万象忙说,不对;你不能算大;我们要按你父子的平均年龄算;不,还要按每家三口的平均年龄算,你常修富的一家就只能算侄辈了。万象的诡辩逗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起来。常修富为了表示诚意,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是东家,我先一起敬各位一大口。
大家一起响应,酒还未进口,却也有了些醉意,乐开怀的醉意!
李立
今天星期一,李立照常比往日多准备了5斤面,果真从7点半一过,来他的面馆吃热干面和炒面的顾客蜂涌而至。李立和妻子瞿红华沉着娴熟,应接不遐,没有丝丝慌乱马脚露出。那种飘溢的芝麻酱香味让人垂涎而耐着性子在他们多年的面馆前自成秩序地等待得到一碗香松可口的热干面或炒面。尽管在他们的左右仅仅间隔一个门面的面馆的老板或嫉妒或倔犟而使出的抗挣式的招揽生意的吆喝声也无济于事,仍然门庭冷落,只偶尔有急事的人才免为其难地放弃在李立面馆的等待而到隔壁面馆草草早餐。
过了8点半,李立准备的两堆簸箕面条,只剩下小半簸箕了。这一个小时的忙碌,在那木抽屉里堆起了100多元的零票子。这样除去成本、门面租金和各种税费,可落30来块。对于下岗家庭的李立一家来说,一天的收入就相当可观了。而那两家面馆只能是麻雀啾面糊图张嘴了。李立面馆自然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可惜找不到岔子戳他的锅,拆他的台。
在李立忙过一阵而不觉得忙之后,左边的一家面馆暴发出吵闹声。他对红华说,定是老周俩口子吵架了,你去劝解去。瞿红华忙说,人家俩口子相骂,关你屁事,你去了是好心解和,说不定还引火上身呢,他们早就想和我们吵开了,压压我们的生意红火。李立没有申辩自己的话,他在往热干面里放佐料,然后拌匀再装入快餐盒中,递给顾客。
左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多个男人的声音。李立毫不犹豫地丢下手中的活计,前去解和。他来到老周面馆,见是两个税务人员在和老周俩口子争吵。只见那税务人员气势汹汹地说,不交不行,不交就关门,把人抓到督查队里去。老周顺水推舟地说,这正合我意,给我找了个铁饭碗。税务人员说,你别油腔滑调的,态度放规矩些。老周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并一眼瞥见了李立,便火上加油似地说,谁不规矩!你凶什么,一个收税的有什么了不起。税务人员不甘心受人这般欺侮,忙用手指指着老周的鼻尖说,老子今天非要你规矩!
李立见他们要接上火了,怕他们闹出大是非来,忙上前拦住税务人员,说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呢。税务人员忙冲着他说,关你屁事,卖你的面去。李立从未拖欠税款,他觉得自己说得起话,便说,你们收税也得讲个文明啦,像这样打街骂巷似的还算不算国家干部,还有没有国家干部的形象。税务人员说,你少放些屁,这里不干 你的事。李立见税务人员在不干不净地贬低自己,也没好气地说,道路不平旁人所修,老子今天非得管这个闲事。李立说着眼睛都泛红了。税务人员雄起指着李立的鼻尖说,你狠什么!李立忙招呼扒开对方的手。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在了李立的脸颊上,火辣辣的。李立毫不客气地还击对方,使出他做早餐练出的虎劲,几拳都中标,打得对方鼻流殷血,也博得围观者的一阵喝彩。
然而,李立因殴打税务人员,干扰收税,被关进了县拘留所。常修富闻讯后,约了郑跃进、万象、马毓望等同学到拘留所看望李立。
县拘留所坐落在城南街,铁板大门紧闭。李立的几个同学从小侧门进去,向守门的干警说明来意,说了些顺耳的好话,才允许他们交了100元钱,发票上注明是生活费实则是探监费。他们被带进第二道门再到候视室与李立见面。李立微笑着进候视室,神态自若地说,不要紧的,我呆在这里还可以休息一下,只是红华做早餐生意没有了帮手。常修富忙问,你没有挨打吧?李立告诉他们没有,说我一人单独住间房子,没有和其他犯人在一起,蛮自在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放到一边。常修富说,肯定是朱元东给拘留所打过招呼的。他接着说,是红华上午10点多钟找到我那里告诉我的;她怕你剃光头,挨犯人的打,她急得不得了,眼泪都在打转;我就和她一起去找了朱元东。李立还是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必要找人,拘留所顶多关我24小时,他们不放人,也就违法了。常修富忙说,不能这么说,要是税务部门态度硬,立了案,把你转到看守所里就复杂了。李立不再说什么,也收敛了笑容。
同学之间寒喧了一番,不得不把李立孤独地丢在了拘留所。
李立是1972年随父亲工作的调动由镇属中学转到县一中的。尽管他父亲是南下干部,又由镇委书 记调到了县委办公室任主任还是县委委员;而李立立志不要有自来红的思想,这也是老师常教导的;他要用自己的学习成绩来树立自己在同学中的友好。李立在下面中学是班长,转到一中只能当组长,班长叫郑跃进。他很妒忌他,他不信不久的将来这个班长的位子不一定不属自己的。他觉得新同学们和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常有一种异样的目光在窥视自己。他只能沉默寡言,暗暗怀念过去那些和他要好的同学。他甚至有点讨厌县一中,他更责怪爸爸不该进城工作,他不理解为什么整个家非得要围绕爸爸而东奔西走,不得安宁。
然而,让李立高兴的事终于到来了。物理测试成绩下来,老师公布了前三名同学,他是第二名得了98分,郑班长不是前三名的。他为自己的成绩好于班长而欣慰,兴奋之余不免又有些悲观。毕竟自己只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个坐在前排,个子不高的农村娃,他得了100分的满分。这时起李立才记得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同学叫何汉秋。李立甚至怀疑这位刚当物理老师的工农兵大学生,是否把自己的试卷改错了。他记得做完试卷后,和同位的同学对过答案,得数都是对的。他憋不住,在课间时间去办公室找了物理老师。老师为他的认真劲头所打动,替他找出试卷,又一个一个题目查对。第一遍老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接着又进行第二遍,终于发现李立在最后一道文字题的得数后没有写上单位“千瓦”。尽管得数对了,没有单位是不能给满分的。李立在心头埋怨老师这点错误都不能原谅,但在事实面前,只好低着头、红着脸走出了办公室。当时他对单位的重要性当然很不理解,然而在好多年后的1999年9月,探测火星的气象卫星撞上了火星,就是地面计算机未能把推进火箭的推力单位从英制磅换算成公司牛顿。这一失误使卫星不能达到预定的轨道,而是到达了过低的高度,从而撞毁在火星表面上。李立很快发现,自己得了第二名后,不少同学向他投过了钦佩而友好的目光。这才是他日夜所期盼的目光。
在那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李立说服父母选择了当工人,加之财贸经济运动整死人让人畏惧。他被招工到县氮肥厂,是经过县劳动局批准的国家正式职工。他不想靠父辈的声望当干部接班人,而要立志闯自己的人生路。他经过几年的努力苦干,终于成了县氮肥厂技术骨干。然而,1989年的通货膨胀后,县氮肥厂的生产经营每况愈下,到1992年不仅工资发不出,而且负债累累,讨债的不离门,县财政再也不无法周济和弥补,被迫停厂。对此,县领导不得不痛下决心,依法实施破产,最大限度地来保护工人阶级的利益。
李立被处罚800元而保释回家,加之拘留所收取的收容费和生活费,李立白白损失了1000多元,真是祸从天降。他心疼极了,得多少碗面条,手背都甩酸才能赚回这1000多元啊。他妻子劝慰他,不要把钱放在心里,人能平安回家比拣了金子还好,俗话说舍财免灾。然而,李立的钱也没有白丢。隔壁的老周特登门看望称赞他“见义勇为”,敬佩他舍身相助,友情为重;老周和其他面馆也再不使坏抢李立的生意了,而且在正道上平等竞争。这真是千金难求的事。
李立夫妻俩又一心投入到生意上。午饭后,李立也顾不了休息,又是挡面,又是择洗香葱什么的,并将钢金锅、佐料杯等用具餐具洗得洁洁清清、亮亮爽爽的,让顾客见了就好感就增加食欲;而不是像那路边小吃店窝囊又肮脏令人头昏又呕吐。他们从凌晨4点起床忙到中午,足足八九个小时,也不觉得腰酸腿痛的。他们图的是如何多赚一分钱。他们习惯了,锻炼过来了。他们要把那1000多元的损失早早赚回来。
一会,常修富找上门来,不客气地对李立说,你回来了,也不通个气,我们还在天天担心呢!李立忙笑着说,这次太麻烦你们了,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大家,再说同学们都在各奔各的生计。常修富直着眼说,同学之间哪来那些客气;我是听张琼英说你出来了,她肯定是朱元东告诉她的。瞿红华忙迎上来笑眯眯地问,你吃饭么?常修富说,现在什么时间了,还不吃饭。瞿红华说,我们刚吃,正在收洗,又准备着明天的生意。常修富很认真地说,我们商量好了,要为你压惊洗尘,下午到我家去玩玩,干个痛快。李立忙推着手说,你看我忙得狠不得四肢落地,哪有时间去玩,也没有必要压什么惊了。瞿红华与李立对了眼神,忙说,李立,这几天同学们为解救你,到处跑花费,不如把同学们接到我们这里来玩。常修富忙拦住她的话说,不行,不行,我们都定好了的。李立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忙坚定地说,今天就到我这里,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还是女同学贤惠,改日再到你府上去。”常修富还是说不行。李立斩钉截铁地说,什么行不行,就按我说,你去帮着通知一下!
常修富看李立和瞿红华俩执意得很,也想品尝品尝这对同学夫妻的手艺,只好改变初衷,去约来同学。李立和妻子商量了做菜的事,马上骑自行车到市场上买来鸡鱼什么的。随后,常修富、万象、张琼英先后来到。瞿红华叫李立把店子的卷闸门拉下半截,就在馆子里玩,反正下午不做生意。她又对李立说,你去陪他们打牌,等再来同学了,你再换下来帮我做菜。常修富忙笑着说,瞿红华真称得上是贤妻良母,明天叫我的小邹来向你多学学。万象忙挖苦他说,谁叫你找个小老婆,这是叫花子吃剩饭,自讨的;小邹可要小我们一个小孩的年纪,你也是真下得心!几句玩笑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李立去买来两副扑 克,陪着三个同学打“定七”。瞿红华忙碌着做菜。常修富洗着扑 克,边说,这次李立得亏了我们的朱局长,同学中有当官的还是好,我们都可以沾光。张琼英接话说,李立的爸爸那时当大领导,有的人想巴交着还不都巴交不上。李立叹了口气说,有权不使过期作废,过去又不兴搞领导特权,我们做子女的未讨半点好,现在落得吃了上餐愁下餐。万象也说,同学中还有何汉秋搞出了名堂,据说在深圳开公司当大老板,简直叫我们望尘莫及。
同学们在一起边打“定七”,边毫无拘束地畅所欲言,谈论着过去、现在和将来。
万 象
丁当的电铃声响过,玉沙中学的校园内一阵热闹起来,五颜六色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向校门涌去,像一群群放飞的天使去扑向他们的归宿。万象是初一(二)班的班主任,带两个班的语文课。今天,他又要拖堂了。他让学生组长把作文本发给同学们,让一位得了85分的女学生朗读自己的作文——校园遐想。然后让学生自己来评析这篇作文好在什么地方。有的学生说构思新颖;有的学生说语言优美动听,也还有的学生说感受深切,有真情实感。最后,他又把10名学生留下,他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们?学生们伸着脖子,提心吊胆地望着老师和黑板。他告诉学生说,除了有的作文写得不好,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而你们有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写了奇形怪状的错别 字,有的将遐想写成了空暇的暇,有的将毕竟的毕写成了必要的必,有的还错得稀奇古怪,你们自去看。万象见数学老师在窗前走动,等着自己。忙说,我不一一说了,同学们自己去检查,并将错别 字每个罚写1000个正确字,写完了把本子放到讲台上就回去。他又接着说,有的同学的字写得还不如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写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认得,太不认真了,我已经跟你们说了不少次了,字写得好坏是一个人的门面,写字要用力,但力不能使到纸上,把本子划得大眼小窟窿的,力要用在笔上使到字的笔划上,你们要仔细体会这点,等你们有了这个体会时就是写好字之日。万象觉得该离开教室了,还有人等着接他们晚餐。这时,有的家住较远的学生,已买了碗面来教室里吃,也好晚上7点接着上晚自习。
万象与等待他的科任老师们一起来到花台餐馆。今天是一个学生的家长请老师们吃饭,以表示对老师们教育自己子女的尊敬和谢意。他们被家长热情地引到二楼的翡翠厅。厅内有两桌,其他客人们早已聚到。学生家长一一向万象介绍说,这是刘局长,这是曾局长……。万象纳闷地扬起手礼节性地和客人们招乎,弄得伸手准备和万象握手的局长们似乎有些尴尬。学生的妈妈忙向万象解释说,是单位领导帮他换了个满意的岗位,一并请领导们和老师们的客,也了结我们的心愿。
万象在心里说原来如此,不是专门请老师的客。他可是从未被学生家长这样作搭头请吃过。他觉得自己和同事们在被人轻视,作为班主任的他更不好向科任老师交待。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顿时沉着脸说,我就不陪你们了。学生家长一时难堪,不自然地拉住他说,这怎么行!我们做家长的可是诚心接老师们的。万象又说,我是怕你们家长多虑,特来招呼二声,也算心情到了。万象说完,便不由分说地下楼去,离开了花台酒楼,留给学生家长的长久回味的内疚。他们真担心班主任会给自己女儿小鞋穿,不点她举手发言,让她坐到前排边角看不清黑板上反光的粉笔字,甚至对女儿不负责任,让其将来考不上一中,,要上一中非得出万元以上的集资费,班主任是跟班上,直带到初中毕业。学生妈妈噼啪地责怪学生爸爸没有听她的话,单独请老师吃饭,为了节约弄得这样的结局,不如不请老师吃饭的好!。’
万象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准备冲着妻子发泄一通。然而,他刚跨进门,见常修富和一女士坐在家里,他想,还真让自己说中了,家里有客人等着。常修富起身玩笑着说,万老师口福真好,又让家长们接去撮了一顿,今天没有喝酒吧,不见春风满脸。万象叹了口气说,胃都让那些热情的家长给灌坏了,谁还敢喝那猫尿。
常修富等万象坐下后,介绍说,这是上次给你说过的熊敏的妈妈,我们一个单位的,她听说你和我是同学,早就要我引荐,来看你。万象收敛了同学问的庸俗的脸面,忙坚定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不要来,对学生负责是我们做老师的天职。常修富见万象说起了官话,想必是因为有学生家长在场,一下好像和老同学问被一垛高高的墙隔着,也装得严肃认真起来。便说,尊敬老师是我们中华的传统美德。熊敏妈含着甜甜的微笑说,万老师,熊敏把您操心吃亏了,来看看您是我们家长的一点心意,是我们家长应该做的。万象听惯了这种家长恭惟的话,不以为然地说,我作为一名老师,对待每个学生都是一样的,这要看每个学生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当然家长的配合也很重要,我想最近开个家长会,老师、家长、学生间相互勾通一下,互通一下情况,达到共同培养教育学生的目的。熊敏妈忙说,是的,您说得对。她接着问,熊敏不只像么样?万象说,不瞒你说,我的老同学也在场,熊敏很聪明,接受能力快,就是太马虎,不认真,他要认真可以进入到中上游行列,稍微放松就只能居中游,甚至往中下游垮,他写的字简直龙飞凤舞,难以辨认。熊敏妈忙解释说,我和他爸经常就说要他把字写端正,为这个字写得不好,他不知挨了多少家伙。
万象停了下,做沉思的样子,然后说,教育孩子光靠打不是个办法;要耐心仔细地指导,要告诉他能把字写好的正确方法。常修富忙说,秋生,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快了嘴,叫他过去的名字,似乎有失他万老师的面子,尤其是当着学生的家长。他忙改口说,万老师,熊敏就只当是你、我的儿子,你给管紧点,他们做家长的是不会忘记你的。
熊敏妈见该说的话已都说了,该表露的心情已都表露了,就对常修富说,常主任,我们去吧,万老师还要上晚自习。常修富随后赞同地起身,望着桌上的烟酒和水果示意了下。万象忙拉下面孔说,这像么话,拿去拿去!熊敏妈忙说,您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常修富见万象执意拒收,便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你这样不是让我难堪么,叫我怎么好出你的门。他见万象不作声,忙和熊敏妈匆匆告辞出门。万象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响,也就不和他们纠缠礼品,让他们离去。他赶忙用开水泡了冷饭往肚里填。
万象的曾用名是万秋生。顾名思义,他是秋天生的,父辈就给他取了这个通俗而明了又好叫的名字。他家住城郊最边远的一个村,相距七八里。他读一中时在学校住读,只是星期天回家背点米、咸菜什么的来学校。他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跳农门的心愿跟着成了泡影。那时,他是多么羡慕城里的同学,为什么自己偏偏生在农村。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他考上了县师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