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低迷,只管埋头走路的杨彪和丁兴,哪里知道背后盯着他们的眼睛,和追踪着他们的脚步。
没错,那盯梢的人正是洛兆。他见杨彪与丁兴扶着姬英,似有出城的意图,便赶紧找到沙力布,与他商议。
沙力布想了一会儿,道:“那年轻人跟我打斗时,使得是武当的招术,‘九宫神行拳’,‘太乙五行擒扑’,这都是武当派的功夫,对,他们这回肯定是要出城,去武当山。”
洛兆道:“去武当山可不像从城南走到城北,哪有那么容易,这一路上强盗马贼,可凶险着呢。”
沙力布冷笑道:“杨彪和丁兴怎么说也是洛阳名捕,一般的马贼还不定能制伏他们,论手段还得是我徒儿来。”
“徒儿明白,”洛兆狡黠一笑,“师傅,给几个辛苦钱吧。我知道周王又给您老人家送钱了。”
“你怎么知道周王给我送钱了?”
“周王的管家来找你,那天我看见了,我知道周王想拉拢你,让你给他去效力,为此都送了不少钱了。依我之见,师傅不如就从了周王,一旦跟了周王,再加上师傅的武功,在这河南地界,师傅就是草头王了。”
“这事以后再议,你先把钱拿着,杀了那几个人再说。”说完,沙力布便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交到了洛兆手上。
“三个人都要杀吗?”
“不杀留着干嘛?”
“徒儿明白。”
洛兆拿了银子,喜滋滋地去了,还是找到丘雪飞,对他说:“咱够哥们吧,师傅那儿拿的银子,一分钱没有瞒你。”说着,洛兆就把银袋子打开,两人数清了银子,对半分了。
见丘雪飞一脸高兴,洛兆又不失时机地讲了接下来的计划,他的意思是要继续跟踪,直到杨彪他们出了城,到了更加偏僻的地方,再动手了结杨彪、丁兴与姬英的性命。
“就我跟你两人,有把握杀掉杨彪和丁兴吗?杀人灭口的话,可得干净利落,留下病根可不行。”
“杨彪和丁兴也就仗着官府势力还能在洛阳说上几句话,要是出了洛阳城,杀掉他们比杀两只狗都容易。完事了,咱再向沙力布要点钱花花,这可是轻而易举的买卖啊。”
丘雪飞被洛兆这么一说,本来就是爱财如命的东西,哪有不动心的,当下就点头了。
“那就事不宜迟,赶紧追上杨彪他们,别等出了城,人走丢了。”丘雪飞反而比洛兆急了。
洛兆道:“这两家伙带着个瞎眼的废物,能走多快,放心吧,他们俩已是瓮中之鳖,我们要挑的,只是一个下手的地方罢了。”
“他们是官家的人,有的是钱,去武当怎么可能走着去,必定是雇了马车的。”
“你说得对,这样看来,我们得骑马去赶,我们走镖那么多年,城里城外多少条路,多少客栈都熟悉得很,他们还是逃不出我们手掌心的。”
丘雪飞说得不错,姬英确实是坐马车上路的,只不过杨彪与丁兴并没有专门雇车夫,而是两人轮流着驾车前行。
天气炎热,奔波劳苦,待出了洛阳城,杨彪与丁兴商议,决定避开大路,改走一处林木茂盛的小路。
那路其实并不算窄,车马足可通过,妙在两边都是树林,夹道都是几十年的大树,枝叶相交,犹如华盖,人马在底下行走,可增添不少清凉。
但毕竟不是空旷之地,居心叵测之辈也正好在此下手。洛兆与丘雪飞见杨彪的马车驶入了小路,便从后方加快了行速,跃马扬鞭,追上马车,拦住了去路。
由于洛兆与丘雪飞都头戴斗笠,面蒙纱巾,杨彪与丁兴均看不出拦路人是谁,只是从因果上猜测,应该是洛兆与丘雪飞这两败类,只是怎么问,对方都不吭声。
杨彪与丁兴自知多说无益,且来者已抽出刀剑,仍不向自己要钱物,已是表明了杀意,也就无可多说,上去便打了起来。
洛兆与丘雪飞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手,招招又阴又狠,丁兴已知不敌,便向杨彪使了眼色,令杨彪驾上车子,带姬英先走,自己断后,杨彪不肯舍下兄弟,并未上车。
丁兴一急,拿剑一戳马腿,那马受惊,四蹄腾空,随即狂奔向前。车中还有瞎眼的姬英在,杨彪知道如果任马车向前驰奔,姬英便有性命之忧,他也知道这是丁兴最后的诉说与选择,便咬咬牙,抛下丁兴,追逐马车而去。
“一个都跑不了。”洛兆大叫一声,朝着杨彪背影追去,丁兴见机一把抓住洛兆的衣角,右手也扔了刀,奋力抓住丘雪飞的手臂,使出浑身的气力,死死地抓着,任凭洛兆与丘雪飞如何打,如何砍,如何刺,就是不松手。气得洛、丘二人暴跳如雷,两人各往丁兴身上捅了十几刀才算摆脱丁兴的纠缠,接着往前追去。
杨彪的马车终究跑不过洛兆与丘雪飞的快马,眼看就要被追上,心急如焚间,却见前头隐隐闪现一队车马。
杨彪眨眨眼睛再细看,原来前头的不是别人,看镖旗正是洛阳弘武镖局的镖队。
杨彪心里一亮,他与弘武镖局还有些交情,便问最末的一个小厮:“敢问领头的镖师是谁?”
小厮道:“是金鸾和袁培罡。”
太好了,这两位镖师自己正好认得。杨彪这样想着,便朝前头大喊:“金大侠,我是杨彪,快救我。”
领头的金鸾回转身子,见杨彪驾着马车已跑至自己身前,再看后头,两名骑马戴斗笠的杀手正在逼近,便叫了旁边的兄弟袁培罡,二话不说,掉转马头,往后驰去,横刀立马,拦住了洛兆与丘雪飞的去路。
金鸾三十多岁年纪,人高马大,威风凛凛,面如重枣,浓眉斜飞,尺把长的美髯飘在胸前,手中长刀寒光闪闪,活脱脱是关羽再世。
“杨彪是我兄弟,要杀他,先杀我。”金鸾眉头都没皱,冷冷地盯着已经停下马来的洛兆与丘雪飞。
洛、丘二人还是不说话,一来是因为一说话就暴露身份,二来是因为洛阳没几个镖局,昌义镖局与弘武镖局向来不对付,几大镖师之间多有交手,都是熟人,都知根知底,洛、丘二人清楚金鸾与袁培罡的手段,硬拼绝讨不到好,何况押镖的一众小厮也不是死人,金、袁二人要是动起手来,他们肯定一窝蜂地扑过来,到时金鸾他们稳赢,这是毫无疑问的。
“要么现在就杀过来,要么给老子滚蛋,痛快点。”金鸾见洛、丘二人迟疑,也不耐烦了。
洛、丘二人互相递了个眼色,还是颇不情愿地转过身去了。
金、袁二人见杀手已退,也就不再理睬,骑马来到了杨彪身前,问了事情的原因。杨彪也一五一十跟金鸾他们说了,各自又好一番感叹。
“丁兴肯定是死了,烦请二位大侠帮杨某收拾我丁兄弟的尸骨。”杨彪想着这一天一夜间发生的一件件惨事,禁不住泪湿眼眶。
“我护着你,咱们一起去后面看看吧。”说完,金鸾便一甩马鞭,只身往后跑去,杨彪也掉转马车跟了上去。
浑身是血的丁兴就倒在路边,软绵绵的,像稻草人一般,绝无一丝生机。杨彪下马将丁兴那千疮百孔的尸体扶起。
他再也忍不住一再失去兄弟的悲痛,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放声大哭了一场,才与金鸾一起将丁兴的尸体抬上了马车。
杨彪问金鸾他们此行何去?金鸾回答说是去南阳,并不到湖北,但已可与杨彪、姬英他们同行较长的时日。
“如果方才二位杀手真是洛兆与丘雪飞,那么他们是不可能一路跟踪至南阳的,”金鸾分析道,“他们是昌义镖局的高手,镖局还有很多事情等他们去做。”
杨彪感激道:“能与金大侠的镖队同行至南阳,杨某早已满足。只是姬英烧伤甚重,一路伤情恐有变化,到时看病吃药,诸事颇多,连累之处,还请大侠海涵。”
金鸾道:“好说,好说,人在江湖,理应肝胆相照,等过了这片林子地,到了前头的村镇,先买好寿材,料理了丁兄弟的后事吧。”
杨彪道:“金大侠果然仁义,等杨某回了洛阳,一定登门致谢。”
“少提谢字,赶路要紧,走。”
说完,金鸾又跑到镖队的前面,引领全队前行。
洛兆与丘雪飞被金鸾他们逼退后,并不死心,他们要杀的是三个人,可实际却只杀了一个丁兴,这样的战果令他们十分不满,也无法向沙力布交差要钱。
两人路上一合计,又暗中跟了上来,尾随着金鸾的镖队,他们也想看看,金鸾的镖队能与杨彪同行多远,总不会两队人刚好都去湖北吧。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镖队来到一片小镇,杨彪买了寿材,葬了丁兴,又于当地找了位郎中,那郎中正好是个游医,居无定所,见了杨彪与姬英的情况,主动提出要上马车,一路跟着去武当,只要路上有吃有喝,完了再给点赏钱,他就知足,至于姬英的病,就由他一路负责了。
杨彪与金鸾都觉得这样最好,便请郎中办好路上所需药材,上车同行。由此,镖队的行程再无拖累,便快速向前推进。洛兆与丘雪飞眼见跟得越来越远,逐渐没了耐心,只好放弃了。
到了这一步,众人才算松了口气,姬英也向杨彪打听起沙力布这个人来。
据杨彪所说,沙力布本是西域吐火教北护法。
自大明洪武以来,吐火教在西域兴起。一二十年间,西域多国,已尽在吐火教笼罩之中。
而凡是能在吐火教位居高位的,都是经过苦修而掌握吐火绝技的人,若要做到教主,则更须掌握其他两种绝技:便是勾魂与驭物。
如此看来,吐火教虽以吐火绝技而著称于世,其实真正可怕的功夫,还数勾魂与驭物。
所谓勾魂者,即无声无息间,将人变成傀儡的能力。
所谓驭物者,即无声无息间,将活物变成傀儡的能力。
而这两种能力,却只为吐火教教主所独有,教主以下,包括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对于勾魂与驭物,那都是门外汉。
正因如此,北护法沙力布对吐火教渐渐有了怨气。
他是一个武痴,加入吐火教,本想从教主这里学到勾魂与驭物的本事,但教主根本不理。
吐火教教主之位是顺位传承,在沙力布前面,还有东,南,西四大护法,等着继承教主神位,只要东护法不死,那么,未来的教主就非他莫属,教主也只会把勾魂、驭物之术传授给东护法,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的。
因此,渐生不满的沙力布,终于向教主请辞,离开了吐火教,出走西域,来到了大明。
一身西域的武艺,尤其是会神秘的吐火功,这令沙力布很快在中土武林,声名鹊起。虽然从沙力布口中吐出的烈焰,只有半丈远,但只要掌握了吐火功,也就意味着,他能破任何人的擒拿。
是的,沙力布根本不怕擒拿,不怕近身,不怕被人捉住,倒过来讲,真的是谁捉住他谁倒霉。尤其是那些不知道沙力布会吐火功的人,一旦自以为捉住了沙力布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烧伤,毁容,死亡。
这一点,姬英本人便深有体会,无须多讲。
而沙力布又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对武功的追求是无止境的,他舍弃吐火教北护法的尊位,由西域而入中土,并长年定居于此,也无非是要学到中土武功的精髓,使他的武学修为更上一层罢了。
果然,在历经近二十年的艰辛探索之后,沙力布的武功几乎登峰造极了,他的武功是中西合璧,内外兼修的,也因此,他的武功跟中原,跟西域的任何一门,任何一派都不一样。
在这二十年里,他除了继续修炼吐火功外,还炼成了威力巨大的“地火熔金掌”,而关于此掌的威力,姬英也是亲眼所见,因此,也用不着杨彪过多渲染了。
“我非除此人不可。”姬英咬牙说了一句。
杨彪道:“来日方长,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养伤。”
姬英点点头,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