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英此番下武当,是奉师傅殷梨亭之命,来洛阳杀一个人。可还没进城呢,却先碰上了一场恶战。
这是洪武二十八年,洛阳城外的一片小树林里,旅途劳累的姬英正在树林子里,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睡觉,正睡得香,头上的树梢却突然骚动起来,一群大鸟飞的飞,叫的叫,吵得不可开交,姬英也被这些野鸟给吵醒了,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前方不远处,只见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正着急赶路,而从树丛深处竟冷不防跳出一大汉,那大汉身高体壮,半身赤裸,体毛黑长,犹如猩猩。高鼻深目,红发红肤,又不似中原人氏。
这人张牙舞爪地就将妇人怀里的婴儿夺了,正要逃去,不想却从树上纷纷跳下一众捕快,将他包围在其中了。
为首的捕快,是个瘦长精明的汉子,留着一把山羊胡,手提一把九环刀,冲着那抢人的大汉骂道:“沙力布,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我们追踪你多时了,你为了强身健体,修炼武功,竟丧尽天良,以婴儿骨血为药引,今日我们布下此计,正是要捉你回去。”
沙力布这才发现,到手的婴儿原来是木头假做,又被那捕快言语一激,更是兽性大发,伸手便向为首的捕快袭来。
姬英顿时睡意全无,整个人都在石头上坐直了,一眼不眨地看着这场恶战。
沙力布的武功风格是姬英从未见过的,后来才知,那是沙力布自创的地火熔金掌。此掌发动之际,但见沙力布,浑身冒起白烟,身上从头至脚都是一派通红,好像在起火燃烧,又好像整个人刚从大地的中心回来,身上还流动着炽热的岩浆,连眼珠都似乎变成了两个火球,火红色地往外凸着,十分可怖。
有捕快想趁他发功时伸手去抓,马上又如火中取栗一般,把手缩了回来。原来发功时的沙力布已浑身滚烫,常人细皮嫩肉的根本无法触碰,又有捕快拿刀去砍,而沙力布却突然动如鬼魅,闪过刀锋,连发数掌,掌掌命中捕快。
姬英发现,被此掌击中的捕快,衣服,皮毛,筋肉,仿佛受了炮烙之刑一般,起泡,脱皮,掉肉,烧焦……死状无比惨烈。
眼见那些捕快无法阻挡,姬英再也坐不住了,便朝众人大吼一声:
“汝等速退,让我来捉拿此贼。”
他就这样大叫着,打了上去。
姬英是殷梨亭的得意门生,武当派顶尖高手。与其一交手,沙力布立觉不妙,两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败,几个捕快看准时机,再度抄刀而上,沙力布心知不敌,全力使出几掌,便想尽快抽身,姬英哪里肯罢,使出“太乙五行擒扑”,想将沙力布捉住。
姬英一近身,刚刚捉住沙力布几处骨节,不料沙力布回头反而抓了姬英的手,姬英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沙力布的口中已吐出一团烈火,竟烧得姬英昏厥了过去,沙力布也趁机一举逃脱,不见了踪影。
“少侠,少侠”,为首的捕快将姬英扶住,只见姬英的发眉燎去不少,容貌更是严重毁伤。
“杨彪,如今该如何是好?”
这个为首的捕快姓杨名彪,大伙儿都在问他,想让他拿主意。杨彪决定由他亲自护送姬英去找郎中疗伤,而剩下的捕快则负责处理牺牲者的善后事宜。
洛阳城的郎中,有名的有两位,在城北的,名叫薛礼,精于内伤杂证,城南的胡文通精于外伤,那鼎鼎有名的济世斋就是他开的。
姬英被杨彪负着,进了济世斋,整个人依然昏昏沉沉,未能醒转。胡文通见姬英伤势沉重,又是官府出面来治,便专门排出一个单间,火速诊治起姬英的伤情来。
再说沙力布逃出去后,竟未回自己老巢,他去干嘛了?他找自己的徒弟洛兆去了。
沙力布本不收徒弟,奈何十年前被洛兆这个武疯子缠上。洛兆对武功的痴迷可说一点都不让沙力布。这个人年少时有一特点,就是但凡听说有武功比他好的,他都要死缠烂打让人家教他。沙力布起初不收洛兆,洛兆就天天来沙力布门前自残,沙力布这等猛人,也看不下去,最后无奈收他,教了他一些西域的拳脚。
洛兆见师傅找上门来,也颇为惊讶,因为向来只有他去找沙力布,从来没见沙力布主动上门的,便知沙力布一定是有事情。
沙力布也不隐瞒,说自己遭到了官府的伏击,官府那些个捕快的身手没什么好怕,关键是从外地来了个高手,险些被他擒住了。
洛兆也很惊奇,问:“谁人如此厉害,竟能擒得住师傅?”
“这人应该是武当山来的,使得是武当派的太乙五行擒扑,只不过这人可能初下武当,不了解我的底细,擒我之时,未作防备,被我用吐火功烧伤了。”
“既然此人已经烧伤,师傅又待如何?”
“光烧伤我就会放过他?为师何时如此仁义了?”
“师傅打算怎么做,徒儿一定尽力。”
“此人被我烧伤后,捕快们一定会送他往郎中处救治。洛阳城中郎中不少,但以外科见长的首推胡文通。我让你马上去城南的济世斋,趁他受伤之际,再补上一刀,结果了他。本来这事也该由我来做,怎奈这小子武功高强,我与他缠斗时也负了点伤,不便动手了,便只好来请你。”
“师傅何必说客气话,徒儿今晚就宰了他便是。”
“他已经受伤,宰他容易,但他毕竟是为了官家而出的事,官家不会置之不理,尤其是那些个捕快,怕是会连夜守着他。如果是这样,你就不好下手了。”
洛兆一听,觉得师傅言之有理,便问:“那又该如何行事为好?”
沙力布沉思片刻,道:“如是这样,你不可硬攻,不如转而去杀胡文通。”
洛兆不解,问:“杀胡文通干什么,一介郎中,跟他有何干系?”
沙力布道:“你好好想想,胡文通是外科名手,那小子的伤全赖胡文通医治,如果我们将胡文通杀了,那小子的重伤便无人诊治,一样能置他于死地。”
听了沙力布的高论,洛兆心服口服,说沙力布不愧是师傅,头脑就是灵活,主意就是妙。
沙力布让他少说些废话,赶紧行事。洛兆带上一把短刀就去了城南。
洛兆这一生,断断续续地拜过近二十位师傅,因此,他百家的武功都懂一点,轻功也到中流,翻墙入户,绝没问题。
夜色之中,济世斋像一只青黑色的老龟,浮在夏夜闷热的空气里。
洛兆隐藏在院子的假山中,观望着全院的动静。终于注意到济世斋的其中一间屋子,三更半夜了还点着火,且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一派着急忙慌的样子。
洛兆断定这间屋子大概就是伤者的病房,而更令其头疼的是,这病房里里外外果然有捕快的身影。
洛兆不禁感叹师傅的料事如神。
不好下手,他想,只因这病房是在二楼,这是他跟师傅都没想到的,还有没想到的,就是胡文通自己的卧室就在这病房隔壁。胡文通这样安排,就是因为姬英病情急重,他可随时进出查看,但这样一来,洛兆就连动手杀胡文通都不可能了,因为旁边就是捕快,洛兆闯到二楼来杀胡文通,势必要冒着被捕快抓捕的风险。
既然不可硬攻,那就得智取,别看洛兆长得五大三粗,但坏心眼还真不少。他退出院子,绕着济世斋观察了一圈,当时就有了新主意。这主意真可谓是杀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