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春风将云尚送出大殿,抬头望望刺眼的阳光,然后拉他至殿角阴凉处,笑着耳语:“云公子大喜,好事不久就要临近,王爷看上你了。”说毕,对阶下侍立的小太监吩咐道:“小安子,恭送云公子出府。”
云尚手摸着王爷送的紫玉麒麟,摸不着半点头脑。望着这个目慈面祥的老太监,看他神色不似戏谑之语,不知何意,又不便细问,见小安子过来,只好躬身告辞。
小安子在前引道,云尚在后满怀心事地跟着,转入游廊,过了一道宫门,门上小太监低着问好。他才注意到,走错路了,于是他悄声叫道:“小安子,小安子,路走错了。”
小安子听说,回首笑道:“没错,云公子,就是这边,请。”
云尚看了看,辨别了下方向,说道:“错了,我们来时走的东后门,现在是走的西边。”
小安子停下,见游廊无人,说道:“没错,是东门进西门出。就是这边。”
“东门进西门出,这是为何?”云尚质疑道:“可是,我们的马轿还在东后门。”
“我也不清楚,反正历来只有云老爷才走后宫门,而且,从来都是东进西出,或是西进东出。你们的马轿已在西后门候立了。”小安子小声说道。
云尚皱了皱眉,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他一直感觉父亲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以前种种传闻他们家与襄王的某种联系似正一步步证实。父亲与襄王,肯定有极其特殊的关系,父亲更不会只是一个商人,还会有着一些特殊的使命。看今日父亲急匆匆地面见襄王,肯定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否则,怎会不回家,就直奔王府呢。
小安子与云尚年岁相同,又心存好感,加之又私下收受他的礼物,见他神色沉重,就劝解道:“公子不必过虑,我看平日王爷待云老爷甚事器重,又礼遇有加。那些文官武将也难在王爷面前如此放松,又受如此宠信。看看我师父陶总管就知道,他平日待别人哪有这么亲近,可见,云老爷在王爷心中的位置。再说,云老爷每次都从后宫门来去,我从没见过别人有这样的待遇。后宫,知道吗?那是什么地方,岂能随便他人出入?我以前也听说过公子哥儿,今日一见,真是英俊无比,倒好像神仙公子一般。您看,我师父见了哥儿多么喜欢。因此,哥儿勿担心,少安毋躁就好。就凭哥儿,就叫人喜欢的不得了。”说毕,对云尚竖起大拇指。
云尚本就是富贵公子,平日娇生溺惯,极少不顺。出入皆有小厮奴仆相随,少经世事。只是今日初入王府,只身一人少了主意,又乍见父亲行规唯喏,疑点颇多。因此,心内惴惴难安。一听此言,再思刚才王爷和陶总管对自己那般,又听小太监恭维自己,早就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变得平顺自在。忙道:“过奖,过奖,小兄弟过奖了。”说着,紧紧跟上,两人错肩而行,又悄问小太监这王府相干事宜。
小太监见一席话说得这公子哥春光展露,也甚为得意,因此,更加知无不言,将前殿后宫详尽说来。
二人一个说得用心,一个听得在意。因此,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旁若无人,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又过了一道宫门,云尚忽觉一股清香扑鼻,侧目一看,见右侧已变成一人高的红粉群墙,上面砌有镂空花格。他顺着空洞望去,但见里面翠嶂迭起,藤蔓漫绕。亭台楼轩,半隐半现。花木茏葱,繁花点灼,好一处美妙景致。一看已猜中八九,但仍禁不住问道:“这又是哪儿?”
“这儿后花园。”小安子头也不回的笑答。
云尚进来时,已听父亲说过,知这是妃嫔游玩之所禁忌之地,不容窥视。但因着实好奇,又见无他人,因此,也忍不住侧目赏析。
行了数步,里面风景忽变:换成一片平坦宽豁之所,但见上面石桥飞拱,玉栏围沿,细闻有水流之声,知是一洼水泊。再往前走,石桥尽头却是一片桃花林,一条曲折小径蜿蜒丛中。云尚远见那花开正艳,叠叠重重,不由心想,此园中竟还有如此娇艳的一片桃花林,不愧是王府花园。
正想着,只见远处林中走来三人,前面一个宫女打扮,虽看着容貌端正,眉目清爽,却也算平常。后面是一个年老婆子,怀抱一柄古琴,满面笑容跟着。中间那女子却有别二人,身穿一袭白衣,身材细挑,容姿蹁跹,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白纱,看不到她的脸。
三人沿着小径,在林中走走停停,对着一簇簇桃花指指点点。云尚缓步细观,见中间那女子一动一静,身材飘逸,袅娜娉婷,不禁好奇,那女子为何面罩一层白纱,不知长相如何。
云尚往前踱着步子,不时侧目顺着格子看那女子,眼见就要走过。就在这时,只见一阵风过,把枝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轻风吹开那女子头上面纱,花瓣飘来,那女子慌忙扭头,掩手护目,云尚一见,不由痴了,心说:天下竟有这般容貌的女子,再也迈不开步。
小安子在前走着,忽觉身边没了声响。回头一看,见云尚停在身后七八步的地方,正呆呆地向园中张望。他大吃一惊,早惊出一身冷汗,向云尚小跑过去,边跑边低声喊道:“云公子,您干什么?快走,快走。此地怎可停留。”说着,已到他近前,拉他的衣袖。
云尚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还是直直地盯着园内,用手指着,说道:“你看看,那个女子是谁?”
小安子急道:“快走,快走。这时候哪里有人,你们来时已传谕,叫内眷回避了。您这样驻足要叫府卫看到可不是玩的。要是冲撞了内眷贵人是要杀头的。”说着,伸长脖子前后看看。
云尚不为所动,说道:“你看看,那女子到底是谁?”
小安子看他眼神不对,有些发怔,也忙向园内瞧去,只见枝条摇曳,落花满地,那里有什么人影。他不由得吓了一跳,不知这公子哥怎么了,怎么突发起怔来了。情急之下,只得拉着他手,并顺势扭了一下。说道:“哪里有人,我们快点走吧。晚了,陶总管要怪罪小的,说我办事不力的。”
云尚正痴痴地看着园内,忽觉手背生痛。他不由哎哟一声,猝然醒顿,见小安子拉着他手,满脸怯色,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又听他说哪里有人,忙举目向园内望去,只见遍地落花,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不禁生疑,急道:“小安子,刚才真有三个女子站在那儿。”
小安子拉拉他的衣袖,一面走,一面急急说道:“哥儿,快走吧。这可不是驻足久留的地方。再说,您肯定眼花了,绝对不可能有女子在园中。因为刚才就是我传的王爷口谕,叫内眷回避。这时候怎么会有人?”
云尚紧紧跟着,知王府重地,不可久留。又见小安子诚惶诚恐,知他说得没错。但他也的确看到那三个女子,特别是那面罩白纱的女子……让他如此心痴。他不由又顺着墙格向内望去,哪里有一个人影,想是到桃花丛中去了,他知道,此地异于别处,不可造次。但那女子,到底是谁?即便在天涯海角,他也一定寻到。眼见快到宫门,他叫了一声小安子,然后站住,举手行礼,说道:“小兄弟,刚才确是有三人,您如知道,烦请相告。”
小安子见他说得认真,心内好笑,看看快至门口,也想让他快点离去,就急忙回道:“公子待我犹如兄弟,敬请放心,我如知道,即便不能亲口相传,也定让人相告。”
说着,就送云尚出门。
云尚出得宫门,果见马轿在门口等候。一时小厮牵马过来,他扳鞍上马,回眸一望,心里竟空荡荡的,恋恋不舍。他朝小安子挥挥了手,大声说道:“谢谢兄弟了,还有一句话刚才忘记说了,那三人中有一婆子,抱着一个古琴。”说着扬鞭打马,一溜烟去了。
小安子站在宫门,看了看对他冷眼相看的卫兵,讪讪一笑。他没料到这公子哥竟当着众人面与他称兄喝弟,他苦笑笑。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猛然记起,今天是初一,王爷要听琴的。难道那哥儿见到的是抚琴的那个女孩?
他走下台阶,忙向那哥儿离去的官道望去,那里还有踪影,只见一路烟尘,迎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