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一、二、三,起!”“一、二、三,起!”
眼前比人高的石块上映着一棵青木似的枝叶,每一寸纹路都栩栩如生宛如诗画。这是前些日子民间术士献进宫的“仙石”。
我叼着笔坐在门上看院内众人吃力挪动巨石,它仙不仙不知道,反正我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真是偷对了。
“公主……”,溪儿忧虑似的看我一眼:“您这么堂而皇之的偷过来,万一陛下动怒……”。
“十几个人去搬这么大一块石头,父皇能听不见动静?”说罢,我起身甩手回屋,问:“今年茶楼账目如何?”
溪儿翻出刚从宫外带回的簿子,一脸苦相,说:“这一年又亏了不少……”
“什么?!”我急忙把账簿接过来瞧了瞧,看完之后顿时心灰意冷。
三年前我闲来无事,便学着人家办了个茶楼,本想着能给自己攒个小金库,却不想这三年来不仅没赚到银两反而还赔进去不少,这账目上年年都是负的……
“公主”,溪儿欲言又止,一副难为模样,说:“恕奴婢直言,要不咱还是放弃吧。”
“放个锤!”我把账簿一扔。“去!给本公主收拾行李,今日我倒要亲自去看看那些照管茶楼的人平日里究竟是怎么打理的!”
“诶哟喂,公主,您可省点儿心吧!”她急忙把我拦住,说:“今天是上元节,您可答应了陛下和皇后今晚陪他们一起赏灯的!”
“本公主棺材本儿都快折进去了,哪来的心思赏灯?!”说罢,我随手抽出一支笔来寥寥草草写下一句:父皇,母后,我出宫去追自己的棺材本儿了,勿念!
写罢,我遣另一侍女将信送去,而后自己收拾了些细软就匆匆出门。溪儿见实在拦不住,只好长叹一声也跟了上来。
出宫之后我径直去了自己的茶楼,没想到入眼的却是一番繁华景象,那茶楼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哪有半分像是会亏损的样子。
“掌柜的!”
“小二!”
“人呢?!”
溪儿喊了好几道都不见有人出来,我二人站着等候许久才终于瞧见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走出来把茶点牌子摆到桌上。“您二位吃点什么?”
“你们掌柜呢?”我问。
那小二以为我们是刻意来刁难,不耐烦道:“掌柜不在!我说您到底点还是不点啊?!”
瞧着他那模样,我给溪儿使了个眼色,她顿时心领神会,上前揪着衣领子将他拽了出来,问:“你是新来的?怎么先前没见过?”
小二满脸不服,斜着眼说:“这楼里的店小二每月一换,没见过又有何奇怪!”
话音方落,店外匆匆进来一人,本是铁青的面色,可一瞧见溪儿就瞬间换了副面孔。“诶哟!这不是溪姑娘?!”说罢,他一掌拍向那小二的脑袋,骂道:“你个没长眼的东西,连溪姑娘都敢得罪!”骂完又笑呵呵问溪儿:“您早上不是刚来取了账簿回去,如今前来是……?”
溪儿松开小二的衣领瞧向我,对那掌柜说:“这位是我家姑娘,也就是这茶楼真正的主子。”
闻言,眼前男人脸上横肉一颤,目光中闪过一缕诧异,又继续摆上那精明的笑容,问:“不知姑娘今日大驾光临是……?”
我暼他一眼,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一拍桌子,说:“半刻之内把店里三年来所有账簿全部取来,本姑娘要亲自核算。”
“这……账簿不是每年都会交一份给溪姑娘查看的吗?怎么又……?”,男人似是有些犹豫。
我冷嗤一声,“今日就想看店里的簿子,你取来便是。”
见我如此决绝,他终于不情不愿取簿去了。可去时是他,回来的却是小二。
“你们掌柜呢?”我问。
小二眼珠子左右转了两下,赔笑道:“掌柜的……临时有急事出去了。”
什么劳什子的出去了,我看八成是心虚跑了。
“溪儿,追”
“是”
话音方落,溪儿已经干脆利落的追了出去。她既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贴身护卫,是当年费劲心思千挑万选才从众人挑选出来送至身侧护我周全之人,拳脚功夫一等一,应付区区一个茶楼掌柜绰绰有余。
我将账簿从头到尾瞧了个遍,真是越瞧越不对劲,这份账目与先前掌柜交给溪儿的那份果然偏差甚大,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有许多账对不上,不知那杀千刀的掌柜究竟藏了多少账目,贪了本公主多少银两?!
嗯?韩公子?我看着其中一本单独簿子上常年出现的那个名字,疑虑道:“这是谁?”
店小二解释道:“这位公子基本上每个月都会过来吃一次茶点,而且每次来出手都极为阔绰,所以掌柜的特意为他列了一本单独簿子。不过……他只说自己叫韩公子,却从未透露过身份,小的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只当这是个花钱大方的主儿,也没多想,把簿子放到一旁接着查其他账目去了。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一阵喧嚣。“在那!!快!”
我寻着声音瞧去,顿时就被吓飞了半条魂,没成想自己才出宫不到半天父皇母后就已经派侍卫出来抓人了!!
无奈,我只得急忙拎起手侧的那本账簿拔腿就跑。好在茶楼人多,我在人群掩护下终于一路艰辛逃到了后院,眼看四下无路,又只得蹦起身扒住墙头往外爬。奈何腿到用时方恨短,左右扑腾了许久却怎么都翻不上去。正慌乱之际,脚下忽然有了什么支撑,但形势危急也没顾得回头看,只急忙翻了个身落到院外,刚落稳就瞧见身侧有一颗杏果也跟着吧嗒一声掉了下来,等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紫衣公子满眼可惜似的瞧了瞧它。
“今日新买的,你得赔我”,他落稳后淡淡说一句,紧接着又拍了拍方才垫在手上被我踩脏的袖子,说:“衣裳也是新做的,今日才穿出门。”
眼看身旁突然冒出个人,我一时间不明所以。而院内又乒乒乓乓传来动静,我正准备再逃,身侧之人却已经抬手,浅笑道:“抓紧了。”
色迷心窍,我忽然脑子一空,不觉间已经把手放到了他掌心。
他牵着我一路小跑,耳侧掠过的风里染上了他身上的清冷味,像是要带我逃离这凡尘俗世,可那背影却又与我相隔万重山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停下脚步,一回身,又将我带入梦境。
见我瞧呆了眼,他手摇折扇浅笑道:“真有这么好看?”
我答:“真有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