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确定你没看错吗？”
“先生，没错，他们也能作证。”
一阵点头。
“谢谢你了。”
当夜，威尼克不知在人潮中迷惘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好像一直站在风雪之中，隔着马路去看那对恋人相爱。他站在那，目睹他们相互嬉笑，目睹他们进入餐厅——而不久后，一道像是熟人的身影也钻了进去——可这道影子让威尼克一阵皱眉，因为它打扰到挂念的青春了。但也正是这片刻的让心让他察觉到那人的存在。
不过威尼克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世上相像之人多了去了，况且，他又为何要来石榕呢？
所以他淡漠了他的到来，他的离去，和那之间默坐于眷侣对旁的面孔。
威尼克在饭店门前等了很久，哪怕表盘几经轮转，他也没有要离去的念头。席间，也许是感觉到气温的寒冷，他退缩到茶饮店下，推门，选了个能看到对面的好地方继续遥望。这些天来，他已发现由于庞大的夜间客流，石榕的店家通常采取两班倒，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才停业。可那家店好像十点就没人了。他等待着，看着他们十点五十离开餐馆——哎，怎么是他锁门？但疑惑转而便抛之脑后。他站起身，付账，抬头，仍想继续追踪下去——可就在这魔怔念头发作之时，他猛然惊觉，自己的有些变化。他摸摸额头——真是烫的不行，就连头也有点晕了。该死...他叹道，怎么现在才发现...于是他开始跺脚，疾行，让落在皮肤上的雪迹融暖，而又不时用手拭去大部分。呼——呼——终于到了。他在药店开了些药，制备热水应急了一下——现在我还不可以生病。
谢过药师，他重又回到雪地上焦急想寻找对方的踪迹——但周围似乎只是茫茫大雪了。虽然药师告诫他最好休息一会，但已经萌芽的愿望已无法让病痛再那么得意了。加之，走在街道上，看到雪景中默默奔波劳碌着的各色人群，他也觉得自己已经被治愈了。可就在他静静踱步，欣赏起加大的雪和未明光时，鸣彻天际的枪响声从不远处顷然炸响。
而奇怪的，雪的轨迹像也因此渐渐慢了。
威尼克本能地向旁闪身匍匐在地，观察四下，检查起身上的伤口——好像不是针对我的。他在爬起的同时调整好呼吸，一边注视奔逃的路人，一边顺着尖叫源头去寻找枪声的一切。很快，他便发现了他们——一群人聚在石榕中心的雪地前。他挤过去，一边颤抖，一边看着那哭作泪人，环抱着某人的少女。怎么会是他们...他将目光移至伤者，他的脸上已全是血了。周围不时传来宽慰、报警或是试图将女孩托起的举动，可她就像全然不觉，一边翻过老人的脸——看来是没救了。威尼克一眼就看到了那穿过弹孔的眉心。可少女还祈求似的笨拙操持起沾血的手绢，徒劳地想挽回什么。可老人再也听不到她说话了。
可威尼克震惊地认出了老人的面孔——阿诺克先生...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自芬泽木桃的案子后，他再也没和拿破里奥尼·阿诺克先生见过面，或毋宁说根本没有机会相见。作为往日时代的伟人，阿诺克先生于物理、尖端科技上做出的尖端贡献足以让纳弥图尔称霸世界几十年之久——起码现在是这样的。不同于身份虚淡的爱尔·蒂纱，他是实打实出现在人们面前，并坐拥全国第一高科技产业的企业家——只是退休的早一点罢了。但他怎么会死在这里？前些日子人皮上的刻痕忽然映入他眼眶——该不是会被...
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呢？难道那个人会选择在闹市区杀人，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为死者剥皮么？他注意到死者的身后，那里的衣服果然很严实。大概是出于谋财害命吧。
他给警局打了电话，然后，边问话边搜集线索朝着某个方位跑去——好像有人目击到凶手开枪了。借助总监执照，他迅速破开了人群，在寻得线索后加速跑去——总不能让你在我眼皮底子下逃走。他沿街道一路狂奔，终于，在一幢黑乎乎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据下面围观的市民说，他们看到男人最后被围堵进了这里。
总监面前是一群满怀勇气的人们，他们是一路追寻男人到这的。起初，只是几个目击证人中的勇士见其逃走拔腿追上，随即，拌着几声“抓住她”的声响，越来越多路上的人也加入了这场追捕。有时勇气就是这么奇妙，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忘乎所以，毫不犹豫也毫无顾忌地爆发出来——尽管他们之后也会后怕的。这大多是道德和正义孕发的良知，只是，有时不免不太理智。
所以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当他们追至大楼时，看着男人消失在废弃楼梯拐角处的第一梯队本想继续深入探寻，可是，幽闭楼道中泛出的含义却让他么一阵清醒：我在干什么？他们忽然意识到，犯人持有能杀死自己的手枪，和极可能一枪就将人毙命的技术——至少看来是这样的。他们不再为那道不明的执着而追赶，于是，继而苏醒的冷静彻底停住了所有脚步。
默契的，他们都是在感受能冷意的同一刻清醒的。
人群流着冷汗，不再上前，却也好像不甘心似的围着楼道乱转——大部分窗户都落满尘灰了，而破的那些——则是在十一层以上。大楼单体封闭，并没有能因相连而衔接的地方。
可人们还是很奇怪：这么久的建筑，怎么会留在石榕里？还是在这中心地带？这是所有人路过这里时都有的疑惑，但政府所给的答案也很简单：我们需要一点能像这样记住过去的东西。传说，战争年间，纳弥图尔皇室的末裔曾沦落这里，那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威尼克绕着建筑旋转，发现果然如人们所料——这里的窗户多半是密闭的，兴许可以打开，又兴许不可。而没有破掉的它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荣耀，雕刻之纹剥落，玻璃也在棱角间黯淡了光泽，像是已经被唾弃了。
外壁内没有任何光。
“有人看到他跳出来么？抱歉...没有怀疑你们眼力的意思，但如果只是守着一幢空的大楼，咱们也是白费劲吧？”他向旁边一人问。
“放心好了，我们检查过，窗户只在目前您看到的一面——”路人笑道，“另三面都是空洞的石墙。先生，又有哪位建筑家会这么浪费材料呢？”总监将身子朝右一伸——确实是如此。
“让您见笑了。”
“哪有，总监先生们一直在为城市的健康操劳，我们能够帮上一次才难得呢。”威尼克也笑着回应过去。
“出什么事了？”另外一人问，显然，他是在路上在跟来的人之一。
“在雪的那一边有人死了，很可能是源于刚才的枪响——我是听到目击证人的消息才跟过来的。”
“枪杀...”许多人脸色有了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大楼内忽然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其黯淡破败的内部开始发亮，进而，竟然有植物从其中蔓起——一部分还顺着窗沿爬至外部。怎么会这样...威尼克喃喃道，植物，还有光...而更让人震撼的，还是原先乌云浓密、看不到月亮的暗蓝天空忽然一闪，旋即便从其中汩荡出耀眼的光亮——它目前还处于破晓，但的确能看到它们正和水一样要浮动而出了。
周围之人几乎都在同一刻望向了那里，他们能很明显地感到，眼角周围忽然就闪过了极盛的炽光——然后，他们的眼神都在空中定格的那一刻凝住了。
蓝天，云和太阳。
……
威尼克总监再度醒来时，周围已步起了长长的警戒，警员们把围观人群驱散到一旁，而他自己则被洛克先生重重拍了拍肩膀。他还有些留恋梦境的回过头去，却看到前总监大人那微笑而数落的面庞：该死，你怎么变成这个鸟样？像发春了似的！威尼克干咳一声，背过身去，但也明白这并无法缓解尴尬。那股微笑好像总在调笑自己。
“你怎么会来？不是不喜欢管这种小案子么？”他嘲讽道。
“我亲爱的总监先生，这可不是小案子。”谁知那微笑的主人忽然移至他面前，一边指指天空一边把手放在自己胸前说：“敢在本大爷换届的时候惹是生非，那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看你是惊讶于天空的景色吧。”
“呀...那也只是其中之一，你要知道我还是喜欢判案的。”
二人就在说笑中慢慢重归于好，虽然威尼克并不能认可洛克先生之前所奉承的价值，但忽然觉得，他这样的人也不坏。
只是仅限到“普通朋友”的程度吧。
他一面面过目着整理着装的警员队伍，同样抬头眼神朝其他几位总监问好——他们当然也以笑容回应了。在最后的命令下，所有人都装备整齐，神色肃穆朝前踱去。部分警员留待门外将门守住，盯住窗户，其他人则与总监们一起突入。真是好久没戴盔胄和用枪了，威尼克感慨道，真希望这把骨头还没生锈。
他们一齐突入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