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奥布莱恩望着渐渐靠近的海边，听着潮浪，心中却涌起更大的起伏——达克尔·沾草，凶手是达克尔·沾草！指纹，姓氏...他所掌握的一切证据都在那个传说男人的身上得到了论证，完美的像就唯有这一双手臂才配拥有如此优秀的血与骨骼。而从别人那里，他探听到一点隐秘。
首先，达克尔·沾草并不是他的本名。
在他所能掌握的资料里，都奇怪地并未现实这个男人四十岁以前的面貌。他并不具有完整的历史，一切，都在他刚至四十岁那年恍若忽然断了一样，将先前有过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也正是从那时起，达克尔·沾草这个名字才开始被人们熟知——当然，只是听闻有新邻居搬来的邻居而已。
他在多地辗转生活过多年，却从未给一个邻居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但要说也有，那就是他是个深居简出的怪人。很多人在不同场合遇见过沾草先生，单是问候，便能感受到博学和温雅——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连一个俱乐部也不参加、连一次party也不来呢？当时社区的联谊活动正兴，可人们却没在一个地方碰见过沾草先生。
但，在知道他是作家后，大家也便释然了——作家中是有些怪异的人吧。
可就连这小小的生活都被搅碎了。奥布莱恩明显发现，妻子死后，沾草便开始频繁地更换住处——有时是租，有时是买，其中更有不发一语便消失几个月的情况。拥有深知灼见的他早已把孩子送进学校——寄宿的，然后便快活起自己来。没有人知道那之后沾草会住到哪里，因为，即便房东或邻居上门，他也总是不在——虽然，房费什么的他总在年初就付清了。
没人能明白他要去哪。
就此，沾草进入了漂泊无定的时段——正如那过去一样。爱尔·蒂纱留在世上的时间并不过十年，但这短暂的半廿岁月却像是前后结扎的血管，双向闭通，而只跌落出中间一小段——可就在这有迹可考的数年里，爱尔·蒂纱轻易变替了整个世界。
而整个世界也记住了爱尔·蒂纱——仅仅是世界而已。
指正材料已妥当，达克尔·沾草的罪行也毋庸置疑——只是，这样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人物还是让副官不住发悚。他无论如何也相信不了自己所慕向的伟人会以此为临终葬礼——而又偏偏是他们其中最高的一位。虽然他之前并未知道沾草先生，可单单是阅读史料，他都为那惊人的才华与天赋震撼了——尤其是，他那样宏伟，几乎以一己之力就推动人类文明的举措。可是，他依旧谢幕了。
不同于败北的伟人，他要在火焰中毁灭。
他于前天受到了威尼克的简报，内容大致是对阿泰尔先生的缅怀、感激与遗憾，而只在附上的小纸内写下了最近的情况——其中某句像是随口说说的话却击中了副官的眼睛：芬泽的杀人魔好像来到了石榕。他当即感觉到炸弹在血管内狂轰，浑身血气怎么吸气也抑不住，以至他完全忘却了后边那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否确是其人还无法肯定”——或者说主动忽略了。他又拾起不久前还反复确认的电报、证据与待发公文，放下，当即致电下属去备好通往石榕的船票。他本可以不用这么匆忙的——只要打个洛克先生，他很快便能掌控形势，但奥布莱恩觉得这事还是被告诉威尼克的好，另外，哈德·洛克也没让他那么禀信。
必须由我去到那里，他开始收拾衣服——那里铭刻有“终焉”的引线。
他下了船，火急火燎去往国家警察中心，却被告知“总监们去哪了无可奉告”——明明我是有掏出证件的。那些趾高气扬的面孔让奥布莱恩轻握起下拳，但还是忍住当下的怒恼。他极不情愿地摆出友好的样子，说自己确有公事要做，拜托告知下讯息——然而那不满对方也看到了。像是要取笑他似的，警卫们嗤笑一声，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去克里姆堡（crumble）大街吧，听说那里出了命案，总监们一定会和苍蝇一样赶到那里。虽然狐疑，奥布莱恩还是点头表示了感谢，转身正要往那边走。然而这时，一位身材魁梧的身影忽然从那群人身后迈出，挥斥巴掌一下下拍到他们的脑袋上，随即骂咧咧地说：
“他妈的，你们这群臭小子，又在这抱怨总监了是不是？”随即，他用手指拽拽帽子，一同拍了拍副官宽阔的肩膀，俯着身说：“对不起了，这群家伙就是这样，还请您见谅。呃...是先前有过电报的奥布莱恩副官吧？啊，对，确实是证件上的名字...如果真的想找到总监先生们的话，就去那吧。”说着，他往方才所指的反方向托出手臂。“那边确实有命案，但威尼克大人是否会到那里，就恕我无从知晓了。”
真想不到，这位先生待人很温和呢。副官一边这么想，一边与他握手致谢，并留了些电话号码之类的东西——也许某天会再有机会遇到也说不定。他也拽了拽帽子，边往大路走边道：“谢谢你啊。”
“一路顺风，”男人笑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好。”说着，他又挥舞着手臂，教训起那些手下来。
……
奥布莱恩穿过人群，不断打听，发现男人果然没有骗自己——好像就在前方几百米的地方，确实发生了命案——但那已经是前夜的事了。明明是晚上，石榕辉光下的人们却并不少，仍像白天时自如交际着。他挤开人群，分析着耳边听到的窃窃私语，最后终于抵达了人群的彼岸。这里的所有人都停住了，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上方。奥布莱恩顺着人群视线望去，也是一愣——只见在那四处黯淡的天幕中，没有穹星，却忽然脱颖出一圈光明的天空，它有如气墙一样横亘在空中，浮有白云，其间更是有飞鸟游过。人们都满是震惊地看着这难以想象的事件，双目发散，好像自己也化身为那隐隐游动着，飞舞着的饱和光芒中悠荡的神鱼，步履人间。
看上去真像水一样。
可奥布莱恩无暇震惊过久，他冲开人群跑上去，掏出证牌，激烈地对隔离线外的警察们挥舞着。而当他申明自己的来意后，却被告知：总监先生们已下令，不许任何人通过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