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拿破里奥尼与沾草的相识纯属偶遇。
就像破落于黑暗的戒指一样,虽于漫长黑夜中苦等,可若洒下一道光亮,它们便会一同泛光,然后,毫不犹豫扣在一起。
本该是这样的相会的。
沾草还记得那个夜晚——那个使他脱逃黑暗,却也因此注定结局的黑夜。捂脸之手被忘记,失落之身亦崛起,他放弃了孤坐于藤椅的日子。他兀自游荡在街道上,看着恰因供电故障而举城黑暗的芬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天上难得冒出了星星,但与过去终究不一样了。他没有从它们之中再得到欣慰。
约定的时候到了,都市再度铺满金光,星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颗颗消散于天幕,变成末端的白圈烬点。瑟缩于群山之间的小镇开始苏醒,却完全失去了馈赠的自然——以人们的笑为标志的丑陋都市反倒从虚伪中化出了痕迹。感受到这些,沾草深深皱起眉头,离开藤椅行至屋外。他已不再记得请自己出发于哪一幢住所,带着何种目的,抑或抱有着怎样的愿想,他只知道继续往前走就是了。一种互相牵引而并非爱的力量将他指引向前路。可当他再度醒来时,面前只是一群男人、警察,以及面露惊容的女人而已。他停下脚步,顺着人们眼光看去——一眼便注意到了昏暗酒吧内淤沉的鲜血。它们不同于他所曾在战场上见过的那些,倒不如说——那让人发寒的血泊里蕴含了惊人的魅力。凶手据说已经跑走,但,某种致命的诱惑却把沾草的目光飘移向遥远的彼方。
他听到了绳子另一端的声响。
现在想来,我便是那一刻开始笑的不一样了吧,男人心想。他打造出另一面具,扯下先前所有、甚至包括人皮一同丢在一旁,再把它安在脸上。他利用这被修饰的罪恶去掘出内心,开始度过自己的晚年。但当他杀掉第一个女人时,那种有若杀掉妻子的愧恨还是让他莹泪慢慢,而此后,他再也没流过泪了。
正如像她许诺的一样。
男人是在那之后见到了命运的另一方——可是,他不同于沾草想象的那般冷酷,相反,那明显褪去过冷静、愉悦的目光已经因某物而颓废了。阿诺克坐在自己的酒馆里,倒起一杯黄啤酒,顺着桌光透明晶莹地往下咽,并不在意沾草也去倒上一盏。他们就那么相顾无言地喝了许久,各品苦意,最后竟相顾释怀了起来。他们交流起过去的故事,足够小声,却足以让二人听见。沾草注意到,他的喉头在涌动时,带动起唇边新近的冻伤微笑,却也没有刻意提起——当然他们最后也没谈到这个意外话题。最终,沾草离开时,阿诺克给了他免单,原因是“和你交谈和愉快”。
但他只觉得本应得到的什么死去了。
从那以后,沾草再也没和阿诺克见过面,而虽然不见到彼此,他们却总能在落刀、收刀、微笑时,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恶意。他们借以诡秘在灵魂中交流,各自逞心背叛着上帝——而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几次呢?不知道答案的他们,便唯有追寻答案这条路了。
墨蓝如水的天空象征着他们的相会。
可有一天,沾草惊讶地发现阿诺克完成了改变——不...他的力量退化了...精神上的预感、不安让他狂躁,而悠然断掉的消息则是让他一阵迷茫,进而就转化为焦虑:一定得找到他——至少,让我明白他是如何实现了转变!沾草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和面皮上不一致的冷漠,而当轮至宿命决定的那一刻时,他在石榕再次见到了对方的身影。
然后,撕碎他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