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就是这了。
支支因久坐而微有些酸累的腰，阿泰尔呻吟着离开了车座。他把四肢伸平，感受着酸痛和愉悦去移动自己的双眼——还是这样，他勾起了下巴。真大。
早在许多年前，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为这幢建筑的气魄咂舌过一次：不仅包括两个大厅和若干个厨房和厕所，单是可供居住的房间就足足超过五十个，铺排起来颇有俄国克里姆林宫的感觉。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它的内部采取了类似螺旋的环状结构，除了外部散落的一圈房屋外，足够充盈的内部空间又在内侧再设计了一圈寓所——内外间以走道相连。唯一遗憾的是，它仅是个两层建筑。
不过，也足够勾起是什么人居住在这里的幻想了。
一些靠近外部的房间玻璃已经有了破裂，更有一些空空如也，或是完好得让人惊讶——真有趣啊，明明它们诞生之初都还一样，却在时间里变成了不同的模样。
他缓慢踱步走过疏绝草甸的石道，凹凸不平的小石子有一种按摩的感觉，却细细的全不扎脚。他在这种足以闭眼的愉悦中享受微风，微嗅之间，闻到了女贞的香气。
它们也在啊。
……
他很快走到了门前，笑意未却，伸手按了按门旁的铃钮，“叮嗒——”一种更像是灯泡开关的声音以一种和谐的旋律吟唱，悠悠长长，在固体间轻敲回荡。“有人在吗？”他用柔和的语气开口，像真希望有个人在这里似的，“我想调查一些事情。”回应果然没有。
他俯下身，想以一个更好的角度再次发声，手也同时再抚按了按钮一次，而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门未锁。锁舌若即若离地在风中沙沙浮动，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人为迹象。
哪个粗心的倒霉蛋？
他将皮套内的枪抽出，上膛，收掉了笑意。是小偷吗？应该不假。在过去，芬泽曾有许多小偷借住在无人的房屋里，而这里也无疑符合这个特征——不过，为什么会是这里？他环视一下荒凉的四周，在这里有什么可觊觎的？
不过，还是小心些好——他握住枪，把它藏在自己身子的阴影里，然后回头看了看深红的天空，和一队归巢的鸟影。
希望还能赶得上特价啤酒。
……
屋内的地板还算完好，虽有尘迹，腐蚀迹象却并不严重。阿泰尔发现很多脚印散步在那里，乱漫漫地指向大厅，同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些脚印构成了各自甬道，不多一丝一毫地开拓在大地之上。
他沿着这些通道来到大厅，这里非常开阔，是两圈房间的中点。这里保存得就更完好了，别说蚀朽，就连灰尘也像有人悉心打扫过一般只积起薄薄的一层——也有别的地方这样吗？他记得听朋友说过房间基本是木质的。带着这样交错着回忆的想象，他的足迹在甬道上留下不寻常的一笔，忽然，前方的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那是最后的夕阳了，像是要榨干自己似的挥霍着今日的余烬，而正是在这个时刻，他清晰地看到了，光之下，一串留下尘斑的，崭新的足迹。
它们像有默契似的在钢琴之前停下了。
他一步步靠近窗帘，拉开，正要黯下的光顷刻燃烧起来。阿泰尔一笑。他看到了，看到了打开的琴盖，看到她一路走来的小径，看到地面上晶莹的尘渺——而他同样看到了，在灰尘中，光滑得不留痕迹的琴键。
它们都很新，很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