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终于到这了。
天提早出现了满月,凉飕飕的空气让人感觉是秋天,但明明刚离开盛夏。各种光荟萃的天空罕见地呈现了蓝红色,模模糊糊地分到了两边,天也由此割成了白天和黑夜。
快天黑了,最好早些行动,岸芷暗忖。她没有听父亲的话,一个人来到了芬泽,这点先生也不知道。她必须找到杀害绯红的凶手——那个游荡于城区的魔鬼,正如她破获的每一起案件一样。脱离同伴意味着没有痕迹,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一名叫岸芷的女子私自来到芬泽调查——对于侦探,这是必要的。
想到爸爸,她一笑,现在一定气得七窍生烟了吧?
钱是靠打工赚到的,没有多少爱好的人,总得在阅读之余找到一点物质慰藉,而这幸运地为她攒到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起码足够支撑这次旅行了。
在她抵达芬泽的当天,一则著名的枪击案便被登上了报纸——一桩怪异的谋杀案。死者在已被废弃的城区中的某幢公寓中找到,面部被枪械完全破坏,现场脚印有许多——可以确认有另一人在场。而有意思的是,死者本人竟然也是杀人犯——案发当然,他在大约三公里外的特林斯特大街奸淫并杀害了一名女子,残留下的精液指出了凶手——怎么有人会想到做这种鉴定?而被杀害的女子身上出现了疑似字母符号的刻纹。
但警方很快辟了谣:死者是伪冒者。虽然他也尝试在死者背后留下痕迹以将自己的罪孽栽赃,但那只刻到一半的符号与粗糙的刀功明显梳别于之前的凶手——岸芷眼珠咕噜了一下,怎么听起来像赞美凶手——可以确认是伪造。
但,听起来像是能看到线索的样子。
她花了几天在案发大楼的周围走访,这里的确很破旧了。除了偶尔稀稀两两能看到的几个老人外,一天大部分时间里她连台车也看不到。这是被废弃的荒野——随着人口流失,旧住户们又集中地迁入内城,这边留下的只是钢筋寥落的废地了。除却一些相对固执的老人外,几乎所有人都搬离了这里——而有些人,则继续居住在这里,甚至房子还有几套。
老伯,岸芷冲某个假想出的人微笑,房地产商可不会看到这里。
通往内部的楼道被贴满了封条,可能是因为黏性不好,贴得靠边的那部分已经蜷曲,将周围摇晃得更加清凉。现在这个点连人都看不到了,岸芷眺了一圈四周,一户亮着灯的人家都没见到。
楼道里充满了繁乱的脚印,想必是警察、证人和凑热闹的闲人一起留下的,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在这回响的只是她蹑手蹑脚的脚步声,而过了会,这份小心慢慢扩大,自如和轻松多了——没有警察留在这嘛。
她戴着手套的手不时会蹭到腰上的皮包,里面装着父亲曾托人交给自己的手枪,但今天应该用不到吧?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用过,甚至猜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在需要时射准。
不过,今天是祥和的一天。
她很快就到了那幢公寓的门前——没有上锁,扯开封条后很快就打开了。昏暗彻底盖住了这里,透过许多仍游离在空气中的黄色封条看去,铁路灯依稀的光亮在黑暗中结成一束,像探照灯一样在窗与墙壁间形成了通道。她躲过这些封条,踩过略有凹凸不平的木地板来到窗边,想,它们好像刚腐烂不久。
窗户干净异常,从这里,能看到孤立于左下角的路灯和几颗将耀的星光,它们散步在赤暗天幕的各处,哪里更黑,它们便愈显现锋芒。也许是较为偏僻的缘故,岸芷总觉得看到的数量要比伊什派克的多多了。
过会离开时,能看到更多的星光吧。
窗台干净异常,哪怕经过了警方的排查也未纳下多少尘土,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她好奇地在这周围摸摸索索,还忍不住不时瞥几眼天上的星光,突然,她发现一道刺眼的光亮就在她的眼边摇晃——窗帘背后的小角,发出的光透过薄布正随风轻轻掩曳着。
感谢月光。
她沿光的轨迹抓去,惊讶地发现那是一枚钥匙扣,匙圈已经非常光滑,想必经过了主人手指许多次耐心地摩擦。除此之外,匙齿和钥匙掉落的地方留下了一些划痕和泥迹,想来它也曾被某个人好奇地拾起,再失望地随意丢弃。
哎,等等...就在她也几乎因无价值而要放弃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旋转间,他发现匙头另一面似乎在月光下呈现出了什么纹路。她再把它拿起,放低轻靠在窗台上细看——D.Z,两个稀薄的印痕在那里微弱地发亮。
等等,难道说...
一个男人的名字突然涌入她的脑海,一个她这年纪的人本不该知道的名字。多亏了阅读的兴趣,她想起了那个曾让她深深震撼的家伙——精湛的刀功,D.Z,伊什派克……一切条件都吻合了。一瞬间,所有线索像线一般将那名字狠狠穿过,心也跟着怦怦直响。虽然现在还是猜测,但,重合度未免太高了。
她知道凶手是谁了。
“真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掠过,让正准备回头的岸芷身子一僵,一个冰冷的筒状物抵靠在她的后腰上,然后是包链被拉开的声音——可明明,明明没有听到任何脚步的声响。
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