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威尼克!”
市长先生已经到了,穿的是一贯以来的浅灰色帆布鞋和蓝色吊带裤,头秃了大半,没有帽子,花白的胡须则侵占了大半个下巴。私下里大家都笑他,但认识他的人从来不会因着装的不体面而对他有半分失礼。他那微胖的脸上似乎总漾着微笑。
他朝我招招手。
“市长阁下。”
我走上前。
“很棘手么?”
“相当棘手。”
弗曼·阿泰尔·卡斯隆其,芬泽市现任市长,活着的传奇。据说年轻时,阿泰尔先生曾是国会的大人物,脱离权力中心后,便一心一意于警察事业,一干就是二十年。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放弃原本优渥而轻松的生活而选择这件苦差。但阿泰尔先生从未对这类问题置予答复或理睬。
在职期间,阿泰尔破获了无数被称为“不可能”的案件,更是多次在众人陷入都找不到线索的绝望时打破僵局。五年前,他由于出色的政绩加入市长提名,以超过90%支持率的绝对优势当选。
换句话说,他是我所在职位的前任,也是我的老师。
“死者脊椎两侧的皮肤被完全割开,预计死亡时间在午夜两点至四点之间。”法医将记录递给阿泰尔,表情中的疑惑穿过了面孔,“沿途没有伤到一根肋骨。”
这是另一位法医。
“嗯?”阿泰尔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看起报告来,“财务状况呢?”
“没有损失。凶手没有拿走一分钱。”
我补充道。
“仇杀?”
“应该不可能。”
“哦?”阿泰尔嘴角露出笑意,眼神却更加深邃了,“凭什么这么肯定?”
“死者就住在酒馆里,十几年了,是老板的养女,对每一个来店里的客人都很和蔼,老主顾们都能证明这一点。大家都喜欢她,并证明她确实没有招惹到任何人。况且...”
我略过了信的事情。
“况且?”
“伤口。如果是仇杀,切割如此平滑的伤口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我也学过医……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非常专业的医生,也不可能在患者挣扎的情况下做到这样完美的切割。”
大学时我有过一点医学背景。
“也就是说...”
“死者死前失去了行为能力,极有可能是被麻醉了,而且没有察觉。”
“——且柳叶刀用的非同寻常。”
视线撞到一起。
“另外,凶手显然不打算处理尸体,这也不符合正常的杀人逻辑。是发泄后要自首的那一类吗?可案发后这么久也没有消息……即便是那些嗜血的疯子,为了在事情暴露前更多作案,通常也会将尸体做一些处理——总之,在所有类型的谋杀里,这桩案子都很奇怪。”
“唔...的确。”
“患者会是精神病吗?没有判断能力。”
被晒在一旁的法医参与谈话,目中闪烁着可能性。
“那就要交给医生去判定了——当然,是抓到后。”
阿泰尔微笑着回过头,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噢,对了。”
“嗯?”
“以后别叫我市长了。”
“您的意思是...”
“别想那么多,我退休了。”他笑笑,脸上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我也该休息休息了,把世界让给你们年轻人。”
“那么,弗曼先生,我们是不是该去喝几杯?”
我有些故意地提他那高傲的姓。虽然听起来很不尽职责,对死者也有一点歉疚……但在没有线索且下班的现在,放松一下未尝不可。
这也是阿泰尔教给我一贯的人生态度。我早初,也是瞪大眼睛地怀疑他是否忠于职守——但站在我面前的,无疑是芬泽市闪耀的传奇。
“哈哈,那可别怪我不留情。”
听罢我的话,他把钥匙扣在指尖转转,我明白明天自己该收到一份罚单了。
“上我的车吧——”他停顿了一下,又迅速回过身摆了摆手,“‘停车费’我请你。”
“真是——”我望着那个身影,讪笑着快步跟上,“明明之前还不让我这样来着...”
他笑了,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