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用了三个小时去思考这个问题。
太阳从天际死去,云层遮蔽了天空,世界上部充斥着雪色。我坐在藤椅上,白天到黑暗,阴沉到寒冷,却得不到一点进展。
到我这个年纪的人,大多会沉寂下来,将野心塞回意识深处,即便煎熬也必须忍耐。时间是这样记录人生的,今后是,以后也是,我们没有选择。规则,秩序,我们在其中沉沦了太久,以至早已将其视作生命的一部分、作为某个特殊的器官收入魂魄,终生都不得忤逆:就像一个人不会否定他自己。
这其间,会有异数么?
我很清楚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我将陷入那个被自己轻蔑了大半辈子的漩涡,直到身体的最后一部分被深渊彻底吞没。
可我,有的选择么?
我看到了,那股欲念已在撕扯我的身体——鞋底,腰带,最后是领口。意识在远去,我失去了对它的掌控,即便那意识仍属于我自己。
必须寻求破局。简单着装后,我便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大街上游荡,视线变朦了,周遭万物都只是模糊的异色光点,看不清,摸不见。当意识突然清醒的那个瞬间,我听到了那几个字,也明白自己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你已经找到了。”
最后一根手指,吞没。
我将针头扎入她体内。
丙泊酚,医用麻醉剂,常用于手术临床前,目的是让人忘掉痛苦——知道这句话就够了。她很快变得无力,瘫倒在我怀里,目光渐渐装满疲惫。我努力让她维持这个姿势,尽量维持肘部的平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心里正在生长的那个东西,又也许是一些早已死去的东西在作祟。
但让人惊讶的是,骨骼与肌肉在吧台上自然达成了一个微弱的平衡。她没有倒下,双手依旧支撑在那里,还在细细地抽搐。
“很快就会结束了...”我发觉自己在点头,微笑。泛满寒芒的手术刀慢慢贴到她背后。
这个剂量不会让人彻底失去意识,而是处于一种神经极度衰弱的状态。她不会昏倒,而是醒着去接受接下来的一切。某个巨大的声音盖过了本该出现的怜悯,整颗心脏噗通噗通地被一个信号填满。我的世界只回荡着那个声音。
去做。
“噗通——”
“噗嗤——”
匕首轻易划破了她的身体,脊柱与肋骨之间。
她的瞳孔在剧烈摇颤,挣扎着在大与小之间变化。我凑到她面前,想要看看那眼中是怎样的世界。
“你会恨我么?”可那里只有被剥离掉一切的空洞。我知道这个问题已经得不到答案了,便将匕首朝内又按下几寸,“一定会吧。”
她瞳孔深处似乎跳动了一下。
“如果有怨言与仇恨的话...”指尖的刀刃在伤口中进进出出,有规律地贴着皮肤纵向滑动。刀刃边缘被分成多个红黑色碎片,“到了那个世界,我会赎罪的。”
“嗯——”她甚至开始不受抑制地出声了,因为我改变了策略。刀刃彻底脱离了躯体,有暗色的血液在背光面一点一点滑下天空。头顶灯光的间隙里,它与她都显得格外美丽。
我将手指探到她背后,用食指与中指的末关节去摸索脊椎的位置。找到了,她很瘦,骨头轮廓非常清晰,很容易就能确认位置。
“说实话,我很羡慕现在的你...”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到我,只是觉得那双眼睛还未彻底死去,你会看到么?“你正在得到我暂时得不到的东西...”
“那么珍贵的体验,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就像切割牛一样,我微笑着割开了脊椎两侧的皮肤。